而兰贵嫔,她在此事中的作用也很简单——她只是有一个任职工部侍郎的父亲,所分管的差事恰恰是为军中造箭,对箭毒木这种东西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换而言之,兰贵嫔唯一的用处就是供货。
皇后此人又极为谨慎小心,得了箭毒木后竟要兰贵嫔将其藏在景仁宫里,而不是放在凤仪宫……兰贵嫔已经上了贼船,便不敢忤逆皇后。
事到如今,兰贵嫔已是在劫难逃了,她跪着,连分辨的话也说不清,只泪流满面地摇头道“臣妾没有……”
我视而不见,夏侯明面上则淡淡的,没说查下去也没说不查。我小心地问了一句“皇上?”,他才简单地对我点了头。
我这就算得了旨意了,忙吩咐小连子等宫人们拿我的令,去景仁宫搜宫。手里握着权柄就是有许多方便,内务府七司三院都要听我调遣,搜一个贵嫔的寝宫也很是容易。
小连子等人很快就回来复明,手上捧着的便是我所说的毒物,不过几根枝条而已,被宫人们拿了油伞纸细细密密地缠着。其实真正的箭毒木是见血封喉的,那些骇人的传闻是实至名归。前头那混淆视听的腊梅花儿我尚有胆子将其摆在花尊里头,真要遇上箭毒木,怕是人人都不敢去触碰,只能用油伞纸给包着。
夏侯明在此,为免污了圣目我并不敢将枝条呈到他面前,只吩咐小连子站在距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把东西打开了。我一手指着,问兰贵嫔道:“这可是从你景仁宫后殿里搜出来,你瞧瞧,这是不是箭毒木?”
“不,不,臣妾绝不可能私藏箭毒木……”
“何须强辩。”我淡笑,抬手吩咐了方嬷嬷道:“嬷嬷去传几个粗实宫女进来,将这枝条上的花骨朵碾碎了给贵嫔妹妹冲茶喝。”
兰贵嫔双瞳猛然一缩,她料不到我俪妃一旦狠辣起来,是丝毫不输于那位皇后娘娘的……方嬷嬷明白我的意思,她自然是懒得给兰贵嫔冲茶,只领了几个手脚粗壮的宫女扭着兰贵嫔,将那些枝子直接往她嘴里戳。
这样子是有些过分了,毕竟兰贵嫔还没有获罪,也没有褫夺位分和封号……然而我顾不得那么多,若想兰贵嫔把皇后牵扯出来,只能用最出格的法子。
人都是惜命的,兰贵嫔被扭住的瞬间,就已经瘫软下来。再看着方嬷嬷一手拿了枝条缓缓靠近,她霎时嘶喊起来,凄惨道:“臣妾知错了,是臣妾有罪,臣妾私藏了箭毒木,求娘娘饶命……”
我并不敢在夏侯明面前毒杀她,吩咐方嬷嬷也只是要吓唬她罢了。方嬷嬷退下了,我浅浅与兰贵嫔笑道:“你也知道,私藏了这东西,蓄意谋害的罪名跑不了。再加上你一条污蔑,便足够赐死了……本宫瞧着你罪不至此,若你能说出是何人指使……”
这个时候我已经很是得意了,我把兰贵嫔死死地扣住了,牵扯出皇后是早晚的……兰贵嫔是堂堂的嫔妃,与皇后只是利益之交,怎么可能忠心耿耿地为了皇后不要自己的性命?
呵,皇后,你布下的这一局,我差点便栽了。好在有逐烟这样精干的人来帮我,若不是她为了给自家主子复仇,死后还要给我留了话把皇后的底细揭出来,我是怎么也查不到兰贵嫔的。
我的宫女们放开了兰贵嫔的身子,任她瘫下去。我瞧着她浑身瑟缩,几次咬牙吞吞吐吐,心里越发有事成的得意。
终于,她无法再掩饰,一咬牙道:“是皇后娘娘!是她指使了臣妾,要臣妾藏了这箭毒木。当初俪妃娘娘有孕,皇后娘娘便要蓄意谋害,这才……”
我大喜,差点就要笑出声来。成了,成了!我竟这般就揭了皇后的底!兰贵嫔可是在夏侯明面前亲口言说的,之后定是要彻查此事,那些曾服侍叶桃衣的宫女、还有兰贵嫔的宫女们、还有那工部侍郎……都要彻查!皇后定是脱不了身了!
我喜得双手都不稳当了,我被皇后欺辱多年,今儿真的要一举压过她,甚至是……废后……而旁侧的夏侯明也被兰贵嫔的言词所惊,霍地站起了身,抬手吩咐了王德进来。
这定是要查下去了!呵,我就不信,这一遭我仍无法压垮你……
然就在这时候,外头忽地进来一个传话内监,张皇地进来禀报。
我一瞧,竟是御前的小安子,不是我琼宫里的下人。今儿是除夕……且都这么晚了,有何要事需要御前的内监这样惊慌呢?
却听那小安子道:“皇上,凤仪宫里出事儿了……”
***
我是绝不会料到,在兰贵嫔清晰地说出皇后的罪过之后,事情竟还会生出变故。
小安子传话时,我一听“凤仪宫”三个字便觉得不对;夏侯明方想命查证箭毒木之事,此时听了禀报知道是凤仪宫里的事情,便要搁下了,先去凤仪宫看看究竟。
皇后是国母,非同小可。夏侯明虽与皇后情意淡泊,但因着依仗威北侯,遂不得不漏液前去凤仪宫。
他跨出我寝殿的时候,我匆匆地上前至宫门处恭送他,他走了两步却又驻足,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
“玉儿很能干。”
“皇上是指兰贵嫔一事么?”我立在他身后,恭敬道:“臣妾管束六宫,自然应明察秋毫、将一应大小事务都管束妥帖,出了事情也能审问清楚,不叫皇上失望。”八壹中文網
“可你已经令朕很失望。”他说着迈步走了,渐行渐远,飘忽在空中的声色渐渐消散。然我仍能够听清——
“本以为你是真心邀了朕来琼宫,却不曾想到……”
我的身形猛地一滞。
再看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迎蓉则提醒我道殿内还有一个兰贵嫔没有处置。
我疲累地摆手道:“留着她有用。传本宫的旨意,先把人禁足在景仁宫里吧。”
兰贵嫔很快被带了下去。我慢慢地踱步回内室里坐了,脑仁那儿一突一突地跳,很疼。
我知道今儿夏侯明又生气了,而且是生我的气,而且这一次比前几次都要严重。
他方才所有的冷漠与烦闷,都是因为生我的气……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正是他最后那一句话——我不应该因着自私的权谋而将他邀到琼宫来?
我很是不解,我难道错了么?以他的睿智一定能够看出我的目的,明白我是要反击皇后的,我这样苦心设局引出兰贵嫔,进而引出皇后,夏侯明应该为此事高兴啊!他是明着命令了我要抗衡皇后,命令了我们金家要抗衡赵家,我这样做就是在做一个好棋子,他难道不应该褒奖我的能干么?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我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好。
我做得已经够好了,他却还是要生我的气。
我心里很是委屈怨愤,不过我很快就清醒了,我知道我现在来不及应付夏侯明。
我需要应付的是凤仪宫那位……
***
我屏退了宫女们,一个人静坐着。
冬日冷冽,我面前虽有三个火盆子,但我仍会觉得冷……我双手环上自己的臂膀,紧紧地抱住。
我并不敢贸然去凤仪宫里,皇后和皇帝都没有旨意令我去。这个时候凤仪宫出事,能出什么事?若说此事和我今儿审问兰贵嫔无关,那她就不是皇后。
然我亦有些疑惑……以皇后娘娘的耳目,想要打探到皇上今夜来琼宫之后的事情、想要得知兰贵嫔的事情,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但我是费心算计她,怎能让她轻易翻盘,我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仅立即搜出了景仁宫的箭毒木,还套出了兰贵嫔的证词……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后唯一脱身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将那些牵扯到的宫人尽数抹杀,以免我和皇上继续查下去。仅凭一个兰贵嫔是无法将她定罪的。
不过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在夏侯明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且那些人若都死了,夏侯明才更会怀疑她。
这样算下来,皇后已经在劫难逃。可难道她又想出了什么法子不成?她在凤仪宫里闹腾得翻了天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能解了我的局么!
难道只是她徒劳的挣扎么?
然而片刻之后,小连子叩门进来了,与我禀报道:“皇后娘娘传了两位院判大人去凤仪宫……”
我骤然一惊:“张御医和郑御医他们……皇后娘娘竟要传御医?”
我不仅没敢自己前往凤仪宫,也不敢命下人们出去打探,生怕多动多错。小连子挠着脑门想了片刻,犹犹豫豫地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好似是凤仪宫里死了几个宫女,皇后娘娘很是惊慌……总之是事关重大。”
“凤仪宫里死了宫女?”我心里一咯噔,双手死死扣在扶手椅上:“是不是毒死的?”
“奴才不知道。娘娘,要不要奴才去那边瞧瞧?”
我强自镇定了心神,勉强道一句“不必了”,就命小连子退下。
我越来越慌张了,皇后既然有这样大的动作,定也是有了周全的准备。而且八成是与箭毒木有干系的,莫不是皇后有了后手……
我想着,大约明天就能有眉目了吧……是皇后会被定罪么?还是我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皇后反手擒住?
无论哪一种,都是翻云覆雨的……若我事成,皇后的罪责绝不会如上一次那样轻轻放过,甚至废后都有可能;但若我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