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兰贵嫔的进言,皇后对此事果然重视起来。
她命慎刑司查探此事,仵作去了那个死人的小园子,细细地把那颗杏树查了一遍,又把叶氏身上查了一遍,另有人审问了叶氏身旁伺候的宫女。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果然是勒杀。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的绣针一错,针尖倏地钻进我的指甲,血珠子立即就渗出来。迎蓉连忙给我包扎,又惶恐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心里缓缓地,缓缓地有风浪起伏,最终,我猛然起身,将手上的绣架“吭”地一声磕在小几上,恨道:“皇后,她果然按捺不住了!”
“娘娘?”迎蓉又惊又疑。我则是心内又恨又怒,两手抓了她的手掌道:“这事怪我,我没早些想到……只是如今为时已晚了。”
我万分恼恨,只不住地咬牙顿足,恨道:“叶桃衣的死不干净,这一点不足为奇,可奇怪的是,皇后竟然费心费力地去查证……以她的性子,若对她无用的人,她才懒得管其死活,她能够来查证,只能是叶氏身上还有价值供她榨取……迎蓉,你好好想一想,这宫里,谁是最有可能将叶氏勒杀?谁对叶氏的怨怼最大?”
迎蓉虽然驽钝,但她在宫里呆久了,也慢慢睇开窍了。她抓着我的手,面上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
不出所料,第二日时宫里便流言再起。
叶桃衣所居的偏殿和她死去的小园子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凉地。我位居妃位,隆宠且势盛,我想要趁人不备将她勒杀,简直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前些日子她还出狂言咒骂三皇子,我对此怎能不恨。以往的时候,她亦与我不合,多次与司徒静仪合伙来谋害我、折辱我。这样细细想来,我就是这宫里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嫔妃们虽不喜欢叶桃衣,对她的死讯心内窃喜,但她们对我,亦是嫉恨怨怼、没有一丁点好感的。我思量着,是皇后吩咐人来率先放出了流言,而后其余的嫔妃便纷纷传扬起来,以此来贬损我。
而到了这一日的傍晚,皇后娘娘终于带着大队的仪仗驾临琼宫。
我看她身后的随侍里有好几个身材健硕的姑姑和内监。唇上冷冷一笑,我至宫门前恭迎她,屈身对她行礼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竟然还能够屈尊降贵来臣妾这儿,臣妾的琼宫真是蓬荜生辉。”
皇后听了亦笑:“俪妃何须谦逊?琼宫最是奢华富贵,比之凤仪宫也是有过之无不及。”说着赦了我起身,道:“皇上到底最爱重妹妹,这独一无二的琼宫,只有妹妹你能够入住。”
“皇后娘娘言重。”我和缓而笑,面色波澜不惊,一壁谦恭地引了她入大殿,服侍她坐于上首的红木椅上,我则立在她身前。
皇后看我一眼,一手接了迎蓉奉上的龙井,徐徐地吹了茶沫子,却没有喝。她将茶盏搁在了白瓷盅上,与我笑道:“俪妃很是沉得住气,外头的流言都反了天,你竟还能安稳。”
我心知她今日是有备而来,却也不会束手就擒。只接了她的话笑说:“皇后娘娘既开了金口,说是流言,那臣妾自然是不必慌乱的。流言而已,道听途说、信口胡诌的话,也做得数么?”
皇后不料我此时还有心思抓她言语的纰漏,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面上显出些许厉色来。她冷哼一声道:“既是嫔妃们传扬的话,那定是事出有因,否则怎会无中生有?后宫之事事无巨细,叶氏虽是有罪,但旁人也不能放肆道随意杀害她的地步!”
她说着又叹息一声,看着我道:“本宫是命了内务府细细探查,一则是要严惩凶手,二则,是你俪妃身居高位,又生养了三皇子,本宫是想早日还你一个清白……可谁想到,查来查去查到最后,搜出来的证据竟都与你不利,本宫也不得不怀疑你,这才亲临琼宫……”
我被她算计到头,又听得她冠冕堂皇的话语,心内怒意横生却又无可奈何。皇后撇我一眼,不再与我说话,而是右手猛地一抬,朝殿下侍立着的姑姑、内监命道:“俪妃是三皇子之母,即使深陷淤泥本宫也要留三分颜面。只是这主子为害,其手下的心腹必是其爪牙。你们就把琼宫的大小宫人都捆了,送去慎刑司审问!”
“皇后娘娘!”我一听便大惊,不料皇后竟如此直接,一上来就要拿我的人……呵,还说什么给我留颜面,好似你真的那样贤德一般,可又为何要捆了我的下人送去慎刑司那种地方!我是正二品妃位,皇后如此做法,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
那些姑姑与宦官已经开始上来扭我的下人们。迎蓉、小连子等一众宫人都大惊失色,纷纷跪下来求饶。宫里暗流潮涌、勾心斗角,根本没有一丝的公正与善恶,被送进慎刑司里去审讯,自然是按着主子的要求要撬开你的嘴,哪里管你是否真的有罪!且慎刑司里头折磨人的花样繁多,被送进去的人不死也是半死。
遂整个琼宫的下人们都吓得心神俱裂。有几个聪明的如小连子等,都知晓皇后是铁了心要刑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我,便都扑上来跪在我的腿边求我救命。
戕害一个失宠的嫔妃,我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在宫内公然行凶……这可不是小事了。就算我是妃位,是三皇子生母,恐怕也会落得个严惩。
定是不可让皇后得逞!若下人们被她做主用刑,那到时候还不是想吐出什么就能吐出什么……我压下怒意,抬眼直视皇后道:“娘娘怎可如此草率行事?臣妾是妃位,若娘娘想要将琼宫的下人们捆去审讯,至少要有些凭据吧?只因流言就大兴牢狱,恐于娘娘贤名无益。”
“俪妃所言有理。”皇后点头而笑,却丝毫不制止那些捆人的内监们。她又朝我冷冷一笑,缓声细语道:“本宫这就让俪妃看一看那‘凭据’,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我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宫女被一个内监引着进来了。她进殿来跪下,先给皇后叩头,后给我叩头,言语哽咽道:“求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
这宫女说完,一抬头,我便更是惊愕了——不是逐烟又是谁?
因着叶桃衣失宠、称病,我已经很久不见逐烟。她仍是昔日那副伶俐的面容,只是如今因着丧主,面容很是憔悴,面上一直有泪痕。
我知她对叶桃衣忠心耿耿,但看眼下的架势,她是为皇后所用了……不过我又觉着奇怪,逐烟此人聪慧通透,叶桃衣死得突然,之后又嫁祸至我身上,她安能不怀疑其中的猫腻?她该不会是真的认定了我为凶手吧?
皇后命她细细地将所知道的一一道来。她抽泣两声,抹着眼泪,抬头瑟瑟地看了我一眼道:“当时主子在幽沁园内小坐,是奴婢随侍左右的……但后来主子要奴婢回去取衣裳……”
她虽哽咽,但言辞很是清晰,又时不时地看向我,面色既是畏惧又透着些怨愤,仿若我真是害死她家主子的恶人一般。我知这里头是皇后的谋算,也不躲避逐烟的目光,只越加平静地直视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逐烟看我如此镇静,反而露出些慌乱来,但随即又掩饰下去,继续道:“我家主子被贬,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下人,我本不放心主子一人留在幽沁园,但无奈没有旁人帮主子做事……然而我拿了衣裳回来,就看主子已经缢死在杏树上了,是用随身的发带……”
我冷笑一声道:“你说来说去,叶氏还是个自缢?那你倒是说来,本宫与你家主子缢死有何关系?”
“奴婢不敢污蔑娘娘,可奴婢亲眼所见……”逐烟呼了一声,又咬牙道:“是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距离主子不远处的小径那儿有两个内监,他们行色匆匆,逃一般地跑了……奴婢想着,幽沁园人迹罕至,怎会突然有外人来此呢?而那两人之中,有一人的侧脸与俪妃娘娘座下的连公公极为相似……”
说到这里,我终于明白她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