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回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此时顾晓梦终于没在哭了,只是眼睛有些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一样。
李宁玉刚被她扶着坐下,却见身边的小兔子没有随自己一起坐下,而是蹦蹦跳跳地去打开了唱片。
听见《春之声》的一瞬间,李宁玉就忍不住皱着眉笑道:“怎么又是这个曲子啊?你听这个,不会引起你不愉快的回忆吗?”
“当然不会。这首曲子,会唤醒我最美好的回忆,”顾晓梦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她娉娉走来,“就是那天晚上,我才真正地认识了玉姐。”
话刚说完,顾晓梦也正好走到李宁玉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李宁玉被迫与她对视。
大概是顾晓梦如星辰一般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热情和痴迷太过耀眼,不到两秒,李宁玉终是率先移开了目光,却在下一秒再次露出了温柔又宠溺的笑容。
这下顾晓梦更移不开眼了,眼睛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让她心动的女人。
李宁玉低下头后没管她,只将蜡烛一个个地插在蛋糕上。做完这一切后,发现顾晓梦还保持刚才的姿势看着自己,无奈地摇摇头,并拿出白葱的玉手在自己眼前的“雕塑”晃悠:“晓梦,快来许愿啦!”
顾晓梦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道:“哦……好!”
“happybirthdaytoyou……”
李宁玉边拍手边唱着生日快乐歌,没想到刚唱完顾晓梦一口气就把蜡烛吹灭了。
“先许个愿嘛。”
“我许过了啊,”顾晓梦点头,满脸憧憬地像个单纯的孩子,“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生日,玉姐都可以陪我一起过。”
“生日愿望,不该说出来,不然会不灵验的。”李宁玉看着眼前的大孩子,无奈地说。
“不会啊,每年的生日愿望我都说出来,都灵验。今年……”她定睛看着李宁玉,忽然坚定道:
“也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顾晓梦似乎看见李宁玉望向自己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哀愁和失落。
刚才美好的气氛好像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顾晓梦微微蹙起眉,她怕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于是开口问道:“玉姐你……”
李宁玉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却又不像是故意为之地直接打断她的话:“晓梦,我给你变一个魔术好不好?”
“嗯?”顾晓梦的思绪在这瞬间都被打乱了。
可能是她看错了吧。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玉姐一晚上都是笑着帮自己庆祝,又哪里来的愁绪?
顾晓梦如是想着,笑着应了李宁玉。
她右手托腮,手肘撑着桌子,专注地看着眼前温柔的女人的动作。
不,顾晓梦的眼中只有李宁玉。
满心满眼都是。
那柔情似水的波光里,是她映在眸子中那唯一的穿着白色旗袍的身影,是她孩子的母亲,更是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的人——
尽管她们俩真正认识才不过几日而已。
可是,顾晓梦却觉得她喜欢李宁玉好久好久了。
她多希望时间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没有裘庄、没有老鬼,更没有什么国仇家恨、生灵涂炭,她只想和她永远这么在一起。
顾晓梦想,如果爱是神灵的话,她愿意永远□□的信徒,至死方休。
“好了。”
“嗯?”顾晓梦瞳孔的聚焦才终于转移到李宁玉的手上。
只见李宁玉的手边有一个用筷子支撑起来的、用餐布叠成的小裙子。那裙子小巧精致,除了颜色是白色外,其他的样式和顾晓梦今天晚上穿的红裙子几乎一模一样。
宛如一个缩小版的顾晓梦。
李宁玉饶有兴味地看着顾晓梦,像是在询问她怎么样。
顾晓梦将目光从裙子上收回来,偏不看李宁玉,似是有些不满地撇撇嘴道:“这算什么魔术?太苍白了,没我好看。”
李宁玉略抿了抿唇,嘴角却在下一刻就微微勾起。
于是,在顾晓梦惊讶的目光中,李宁玉端起旁边的高脚杯,将杯中的红酒全数倾倒而下——红色的酒化作最融洽的染料,和餐布原本的颜色完美融合,白色的裙子终于变成了红裙子。
顾晓梦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可是啊,”顾晓梦又忽然把两条小眉毛皱起,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可奈何道,“你说,这么好看的姑娘,这么漂亮的裙子,没有人陪她跳舞啊。”
闻言,李宁玉立刻收回了目光,偏过头,故意不看她,傲娇高冷地说:“顾上尉,不要得寸进尺哦。”
顾晓梦见状反而起身更加放肆地凑近了她,两人的距离突然仅剩咫尺。然后李宁玉就听见顾晓梦在几乎靠近她耳边的地方说道:“我就是要得寸进尺。”
嗓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撩人。
李宁玉的心跳忽地失去了原有的节律,尤其,她眼前撩人不自知的女孩又对着她俏皮地单眨了眨右眼,并带着得意又狡黠的笑——
她的心跳似乎更快了些,甚至,李宁玉都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有点紧张。
就在这时,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亮堂了起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响。
顾晓梦看了一眼窗外,顿时欣喜万分,拉起李宁玉的手并与她十指交扣走到窗户边。
顾晓梦看着外面色彩绚丽的烟花向她解释道:“玉姐,这定是爸爸为我特意放的烟花。其实每年过生日,爸爸都会跟我在一起,我还以为今天晚上在这个鬼地方,我再也看不到烟花了。”
“紫罗兰色的烟花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每年爸爸都会给我放,今年也是。玉姐你看啊,现在已经有十一,十二支了,现在十三支也出来了……”
李宁玉在看见窗外那一抹亮光的瞬间,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戚和痛苦在这一刹那全数涌上心头,如排山倒海般侵蚀了她之前所有的心绪和感情,内心的防线几近崩溃。她看着眼前快乐天真得如同一个稚子的顾晓梦,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记住,一旦情况危急,就启用地狱变方案,启用的信号是烟火。以你的才能和你目前在司令部里的位置,这些对于组织而言非常重要,要尽一切可能更好地保证你的安全……”
进入裘庄的前一晚,李宁玉和上级老枪秘密见了一面。在顾民章单刀直入地说出上面这段无情的话的时候,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立刻否决道:
“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用启动地狱变的……”
顾民章打断道:“你保证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司令部里找一个人,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代替你成为老鬼。”
“可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李宁玉明白,自己说的这一句话只剩下了苍白与无力,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她知道,在自己和顾晓梦回去的时候,顾民章就已经推测出,裘庄这盘棋,无论怎么下,都必须要推出一个老鬼,而龙川肥原重点怀疑的对象,就是自己和顾晓梦。老汉被捕,虽然暂时还没有叛变,可是鬼子一定在尽一切可能在撬开她的嘴或者彻底摧毁她的意志。
算算日子,裘庄这场捉鬼游戏也进行了好几天,所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再加上,李宁玉虽然告诉了顾民章在他们组织内部的高层有日本人的内奸,但若是让身在裘庄的老鬼来追查一个裘庄之外的叛徒,这很明显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只怕到时候,自己还没抓住这只名叫黄雀的内奸,反而先被他揪出来,到那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李宁玉都能想到的死结,顾民章又怎会解得开?
因此,在裘庄短短几天的日子,表面上看似平静无事,实际上早已波谲云诡、暗潮汹涌了。
呵呵,李宁玉不禁想苦笑,自己确实被自己的上级保护得足够好了,甚至如何全身而退都让他想好了。可是,代替她成为老鬼的那个人是顾民章的亲生女儿啊!
是啊,她不仅是顾民章的亲生女儿,更是唯一的女儿。作为父亲的顾民章又怎会不心疼、又怎会舍得这唯一的女儿?
可是,她李宁玉就能忍心吗?那就更不可能了!顾晓梦就像温暖她这副冰冷得如行尸走肉一般躯体的光源,只有靠近这热源,只有和顾晓梦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地活着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当第三次未亡人了——顾晓梦不仅是她心里的人,更是她腹中孩子的母亲。
还有时间,李宁玉想。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一定还有办法和她一起逃离这个鬼地方。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找出这无解公式中的唯一解……
“二十四,二十五,刚好是二十五支,玉姐你看……”顾晓梦转过头,却发现李宁玉此时的脸上满是泪水。
“玉姐你怎么哭了?”
“没有,我……”李宁玉勉强露出微笑,“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很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疼爱你的父亲。”
顾晓梦用指腹细心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哄着她说:“玉姐不哭了哦,一会我给你讲笑话听好不好?”
李宁玉看着孩童一样可爱的顾晓梦,顿时破涕为笑:“好,我答应你。”
两人又看了一会烟花,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地跳起双人舞来。
伴着大厅舒心的音乐,踩着鼓点,一下又一下,两人相依的身影越来越重叠,彼此的心也在十指交扣中越靠越近。天地方圆,眼里却只容得下对方一人。
红烛铺满地,窗前一双人。
起舞叠倩影,怎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