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京城暑气蒸人。
胡同口老二八“叮铃铃”溜过,三花猫趴在墙头看隔壁大金毛喘气,清晨的太阳还算客气,给小院留了一片凉。
方宥汗衫大裤衩,抱个搪瓷杯子,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漱口,眼角还沾着隔夜的眼屎,面前是一大蓬新鲜的玫红月季。
有人十分不怜香惜玉,扯下一片淌着露珠的花瓣,在指尖揉搓,花汁染在玉骨白瓷般的手指上,嵌进指甲里,艳如墨画。
“噗”一声,一泼漱口水洒下,碎花瓣落进石沟里七零八落,方宥鼓起腮帮咕咚咕咚,用手抹匀了嘴边的牙膏沫。
谢祁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十分不雅的一幕。
“您还记得自个儿是位明星吗?”
京城小爷顶着宿醉的芬芳踩进小院,熏晕了半个院子的花骨朵,发皱的白衬衫不知在哪个温柔乡停留过。
方宥向门口的花孔雀投去明显没醒透的一瞥,问:“有事?”
“没事不能来看你?”
方宥翻了个礼貌的白眼。
谢大经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越殷勤越没好事,此刻谢祁适时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慢悠悠说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坏的。”方宥选的很干脆。
“文琅的新戏,另一个男主角定了。”
文琅,第六代导演,上挑戛纳金棕榈,下进十亿俱乐部,文可八月与华生,武可一嗓门去流浪,一个不高兴能拎着所有主演跳恒河,美其名曰感受神灵的洗礼吧你们这群演啥啥不像念啥啥自闭的小瘪三儿,微博粉丝三千万的顶流,不可谓不是导演圈一代奇人。
如今这位奇人终于要乘着娱乐圈男色当道的东风染指lgbt题材了,电影《静水》,剑指戛纳,誓要打造男男届的泰坦尼克号。
方宥微微抬起头,“谁?”
谢祁表情更诡异了,道:“宋玄心。”
拿着搪瓷杯子的手微微一抖。
“你说什么?”
谢祁露出一个“啊,我就知道”的笑容。
全娱乐圈都知道pick组合的rapper小王子、铁血掰头king跟新晋小生方宥是两眼泪汪汪的老乡,是陪你走过籍籍无名的校友,但是谢祁清楚得很,这两位表面应该哥俩好的大佬真一见面,可能当场表演一个互扯头花。
原因无他,只为了当年年少不更事看上同一个妞的黑历史,这梁子一直结到今天。
方宥嘴角抽搐,问:“说吧,他给剧组塞了多少钱?”
“不,他是货真价实的,文琅亲自拍板定的男主角。”
方宥满脸“你肯定是在逗我吧”的表情,道:“那黑心玩意儿不是idol吗,什么时候也能演戏了?”
谢祁默默欣赏了一下方宥那张妖孽的脸上难得的“食了屎”的风光,最终决定仁慈地隐瞒文琅夸赞宋玄心的原话。
什么“贵气中有傲气,傲气中又有一丝匪气,通身的桀骜不驯里还藏着一点蛋蛋的伤感”,那副仿佛见了多年前下乡初恋的表情,比看方宥试戏时那几句半真不假的夸奖起码多了三位小数的纯度。
“那好消息呢?”方宥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祁挠挠鼻头,“嗯……好消息是,宋玄心还没签合同。”
“你猜他会签,还是不签?”
方宥:…………
这种级别的剧本,这种级别的资源,你要我猜宋玄心签还是不签?方宥眼底最后一点希望破碎了,生无可恋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祁难得泛起一点虚伪的同情,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怕你活太久,腻味儿了吧。”
·
“宋哥,喝水。”
助理递给宋玄心一瓶撕了包装的矿泉水,又给团里的每个人递了一瓶。
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紫色头发的男人,蓝色的挑染贴在耳边,不谈眼角的泪痣的话,称得上英俊,只是加上那颗泪痣后,就魅惑地邪气了。
白萧寒,pick男团的vocal,出道的时候并没有这颗痣,是后来点的,这是他颜值的加成,却一度让宋玄心很不舒服。
此刻的白萧寒心情很不好,厚重粉底都盖不住的暴怒从经年的黑眼圈里露出来,助理求助地看了宋玄心一眼。
宋玄心淡淡扫了一眼为难的小助理,深邃的眼眶把眼睛埋在阴影里,浓黑的眉毛张扬地飞上鬓角,无可无不可的表情让助理禁不住一颤。
“宋哥……”
宋玄心接过那瓶水,放在白萧寒面前。
“喝水?”
白萧寒不耐烦地抬起头,在发现送水的人是宋玄心后,十分微妙地抿了抿嘴,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喝。”
说完这两个字搭在椅子上的长腿一扫,椅子“哐当”倒地,随即蹭的站了起来,两个一米八的男人脸贴脸地对峙,不过也是一瞬,白萧寒就撞开宋玄心的肩膀,摔门而出,脆弱的化妆间铁门发出一声巨响。
白萧寒语气不善,一字一顿道:“多、谢、了。”
助理听到这句话表情感觉快哭了,当事人宋玄心倒是很平静,勾起嘴角,对着早已合上的门说道:“不谢。”
说这句话时宋玄心长眉一挑,溢出浓郁的匪气。
“哎,玄心,别和他计较。”pick的舞担脏辫赵蒙习惯在团里当老好人,适时出来缓和气氛,道:“萧寒最近的新歌出了点问题,都是一个团的啊,体谅一下。”
pick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男团,团内的每个成员都会单独发展业务,白萧寒作为vocal发行单曲,他的新歌最近深陷抄袭风波,流量idol加抄袭,简直就是上赶着找骂,他自然心情不佳。
宋玄心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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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要的东西。”
宋易难抱着个巨大的箱子一路小跑,“哼哧哼哧”做贼似的上了保姆车,豆大的汗珠用手一抹,甩了宋玄心一脸。
“胶带,纱布,酒精,创可贴,剪刀,碘伏,红花油,云南白药……”宋易难献宝似的把一堆“凶器”往宋玄心身上扔,一张包子脸写满了骄傲,“哥,你看,你还缺啥?”
宋玄心蛋疼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箱子,道:“难难啊,知道的是你在替你哥办事,不知道的以为你哥谋杀了呢?”
宋易难顿时有点急,指着宋玄心的胳臂嚷道:“哥,这还不算谋杀呢?那群私生得是疯了吧?”
宋玄心在车上脱了上衣,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左上臂,伤口被钝器所伤,血肉往外翻,渗着鲜血,看着十分可怖。
“皮外伤而已,这事先不许声张。”宋玄心拿过酒精往胳臂上一浇,惊得宋易难吱哇乱叫,好像手臂不是自己的,恨不得剁了才算完。
“啊啊啊啊啊哥你是idol啊,这又没别人看,用不着这么硬汉的啊!”
宋玄心翻了个白眼。
“屁,劳资明明是铁血掰头king。”说完眼都没眨地把手臂一圈圈缠起来,一同被缠起来的还有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小臂地一道道陈年旧伤,看得宋易难眼圈都红了。
“难难小宝贝儿,你现在这个眼神,会让哥觉得你爱上了哥。”
宋易难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凉嗖嗖道:“哥,你就嘚瑟吧,嘚瑟不了多久了。”
宋玄心掀起眼皮,“嗯”
“恭喜宋玄心先生,您凭借屁都没有但导演偏说好的精湛演技被文琅导演一眼相中,成功斩获《静水》中郑枫鹤一角,将与该剧另一男主角扮演者方宥先生共同度过将近三个月的美好时光。”
“在这三个月里,您不仅要和方宥先生朝夕相对,您还要出演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深情款款含情脉脉接吻搞基等一系列酸死人不偿命的美好情节,真是可喜可贺啊!”
宋玄心:…………
宋玄心没伤的一只手揪住鼻梁,眼刀飞向宋易难那张圆脸,满脸见鬼了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戏另一个男主角是方宥嗯”
宋易难两手一摊表示很无辜:“这谁也没想到你个掰头king还真能选上这个戏啊?这戏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抢呢?”
“…………文琅那死胖子是瞎了眼吗选我?”
宋易难:……一时之间不知该吐槽哪个点。
“我也这么觉得。”
没被伤口打败反倒被这个消息击垮的宋玄心眉头紧蹙地摊在车后座,宋易难到底有点怕自己这位哥,看到宋玄心这副倍受打击从此不举的样子,默默收捡刚刚的幸灾乐祸,担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见那谁吗?”
宋玄心扶着车门一点点坐起来,头疼的把脸埋进自己刚刚脱下来的短袖衫里,闷闷道:“不是。”
“不是不想见,是没想好怎么见。”
宋易难真的愣了,“啊?”
“那……那这合同签是不签啊?”
浓黑的眉毛从衣服里漏一个边儿,遮住一半的轮廓还真有点那破导演嘴里见鬼的贵气与伤感,宋玄心一字一顿,道:“签,当然要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