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在我身上趴多久?”
凉飕飕的咬牙切齿声传入时芙昕耳中,都不用眼看,她都能想象得到身下的肉垫此刻对她的意见有多么的大。 落地瞬间,她都被震得浑身似要散架,肉垫的情况肯定比她要严重多了。 时芙昕缓了一下,然后才忍着疼,手脚并用的从肉垫身上翻下去。 她一动,身下就传来阵阵抽气声。 等到时芙昕坐起,就看到了一张强忍疼痛、五官扭曲的俊脸,以及一双似要喷火的怒目。 呃...... 看到被砸之人居然是帅哥楚曜,时芙昕先是错愕,接着就是心里偷乐。 刚刚掉落得太突然,她只是本能的找了一个最近的肉垫,没想到随便一砸就砸到了极品帅哥,看来她这辈子的艳福还是不浅的。 看着楚曜那张帅气的脸庞,此刻青筋鼓冒,嘴唇发白,时芙昕心里多少生出了些歉意,从那么高的树上砸下来,肉垫肯定疼死了。 可扫到楚曜身侧的弓箭,知道就是他射鸟,才导致她失足落下,心里的那点子歉意又没了。 被她砸的是王府嫡子楚曜,那身后不远处那群围观的人...... 时芙昕用精神力扫了一下,眼皮猛地一跳。 下一刻,时芙昕脖子就缩了起来,眉毛往下耷拉,杏眼圆瞪,后怕无措的表情瞬间跃然而出。 这么一个小可怜,谁忍心责怪? “多谢大哥哥舍身救我,你真是好人。”
疼得龇牙咧嘴的楚曜:“......”谁他么的要救她了?这个摔神,他明明隔了一大截,她到底是怎么砸到他身上的? 见好人卡对楚曜不起作用,时芙昕有些卡壳。 要不要哭一哭? nonono,时芙昕心里的小人疯狂摇头。 她不喜欢弱者,自然也不喜欢装可怜。 若是装了,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绝不是她本意,就比如现在。 围观群众还在看着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哥,我扶你起来吧。”
说着,就伸出了胖乎乎的手。
楚曜感觉自己的腰快断了,见小胖妞居然想在这个时候搬动他,立马厉声道:“你的爪子要是敢碰到我,我保证,等我缓过来了,一定会一脚把将踹飞回树上的。”时芙昕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弱弱的回头看了看那群只顾着看热闹却不上来的帮忙的吃瓜群众,说回视线,看向楚曜。 “大哥哥,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这样躺着,不好看,太有损你的形象了。”
楚曜:“......” 被小胖妞砸得头都昏了,居然忘了皇上和众大臣还在呢。 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楚曜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深吸了一口气,运转内力,咬着牙,双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 一旁的时芙昕感受到内力波动,眸光闪了闪,然后立马殷勤的上前帮忙,不顾楚曜的排斥,不由分说的将他扶起来。 就这么简单的坐起,就让楚曜疼得满头大汗。 见此,时芙昕难得升起了一丢丢愧疚,不过很快她就将这点子愧疚抛到了脑后。 身后还有一群吃瓜群众,领头的还是皇帝,她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可怜巴巴的等着别人主动询问? 不不不,这样太被动了。 就算她年纪小,最后没被追责,但也会给在场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皇上那里可不行。 时芙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迈着小碎步,在一群吃瓜群中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全场最位高权重之人面前,身子盈盈一福。 “武昌伯府时正和之女时芙昕给皇上请安了,皇上万岁。”
身着便服,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皇上,挑眉看着眼前胆大的小姑娘,面上带着兴味之色:“武昌伯府......” 说着,对着左右笑了笑。 “朕倒是很久没见过武昌伯了。”
左右之人皆赔笑着点头,没敢多说什么。 皇上将视线落回还在屈膝行礼的小姑娘身上:“起来吧。”
时芙昕听话的站起,双手交叉垂放在腹部,腰杆挺直,头微垂,很是乖巧得体。 皇上笑问道:“小丫头,你之前见过朕?”
时芙昕很果断的摇头:“没见过。”
皇上笑了:“那你怎么知道朕是皇上?”
时芙昕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极其严肃认真的说道:“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身上有真龙之气,隔着老远就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小女一靠近,就感受到了。”
这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面皮都忍不住抽了抽。 他们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瞧瞧那无辜明净的大眼睛,那笃定的小脸,那一副真的不能再真的模样,你还真不好反驳。 得,武昌伯府家出了个了不起的小马屁精。 对于一个拍自己马屁的小姑娘,皇上也不好说什么,直接掠过这个话题:“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行宫后山来了?”
时芙昕笑吟吟的回道:“回皇上,小女是被这仙境般的美景给吸引过来的。”
站在皇上身旁的端王开口了:“这里离行宫前门可不近,你一个人难道就不怕遇到危险吗?围场这边的野兽可多得很。”
时芙昕摇了摇头:“不怕,这有什么呀,想当初我们一家在西北边关的时候,天山深处我都敢去呢。”
“这边的草木浅得很,光线还足,一看就知道不会遇到特别厉害的动物,没什么可怕的。”
“边关?”
端王面露不解:“你不是说你是武昌伯府家的吗?怎么又生活在边关了?”
时芙昕笑着解释道:“我是武昌伯府家的,但以前我们一家都生活在边关,今年九月才被伯府接回来的。”
今天赵总督也随伺在皇上身边,见皇上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快步上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向皇上说了一下时家抱错孩子之事。 听完之后,在场的人都有些无语和好笑。 “孩子都能抱错,这武昌伯也真是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群外围,随行护驾的侍卫中,时大姑娘的夫婿韩宏毅面色有些无奈。 之前时家远离朝堂,又被勋贵圈排挤在外,抱错孩子一事,只在姻亲等小范围内传播,如今时家六妹妹将这事捅到了皇上面前,他都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整个京城的人都要议论这事了。 沉寂的时家估计要火了。 虽然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但再次被众人记起,应该是件好事吧? 议论纷纷中,突然响起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军户户籍好像是不能擅自更改吧,就算时正和是伯府嫡子,除非让时正坤户籍变更为军户,否则,他们一家是不能离开边关的吧,这可是犯了朝廷律法的。”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时芙昕看了一眼说话的大臣,笑盈盈的看向皇上。 皇上神色未变,好整以暇的看着时芙昕,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时芙昕笑着道:“皇上,我爹十三岁就进了卫所当卫兵,在战场上勇于杀敌,一心报效皇上,报效朝廷......” 提出异议的大臣见时芙昕东拉西扯的,忍不住打断道:“你直接回你们是如何更改军户户籍即可,用不着说这么一大通有的没的。”
时芙昕瞪眼,腮帮子鼓起,气鼓鼓道:“这怎么是有的没的呢,这是我爹保卫大楚西北边关数十年的坚持啊,皇上问起,我自然要详细禀明了。”
说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皇上。 “皇上,边关将士大多如我爹一般,他们为保卫家国,默默挥洒着自己的血汗,并不如这位大人一般可以随伺在皇上左右,时时发声,您也觉得他们可有可无吗?”
嘶~ 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心里响起了抽气声。 这样的话也敢问出口,这丫头胆子太大了! 在感叹时芙昕胆子大的同时,武将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分外的柔和。 是啊,武将在外浴血奋战,不如文臣天天坐镇朝堂,能朝皇上诉苦,武将的艰辛,金銮殿里的皇上是看不见的。 缓过劲来的楚曜走过来,也听到了时芙昕的话,挑眉瞅了瞅那砸了自己的胖丫头。 这家伙是真的胖啊。 圆圆脸蛋,圆滚滚的身子,从头到脚都是圆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 皇上淡淡的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吏部尚书,然后看向一脸懵懂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骇人话语的时芙昕:“所有保家卫国的将士,都是我大楚的功臣。”
闻言,时芙昕两眼顿时弯成了月牙状:“皇上圣明。”
说着,看向吏部尚书,“这位大人,你听好了,我爹之所以能变更军户户籍,是因为他冒死深入北燕后方,火烧北燕粮仓,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这改变户籍的机会。”
“这件事是蔡总督亲自督办的,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蔡总督。”
吏部尚书顾国良手心有冷汗冒出,刚刚皇上那一眼就看得他心里惴惴,如今听到还牵扯了蔡家,心就更往下沉了。 瑞王见吏部尚书不说话,笑着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是你爹用命换来的机会,那他现在怎么还活着?”
时芙昕笑着回道:“因为我爹生了两个好儿子呀,我哥和我弟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众人:“......”这丫头是逮着机会就使劲夸自家人呀! 时芙昕接着说道:“本来我爹是要死的,可是我哥和我弟冒死深入北燕后方,把我爹和蔡小侯爷从死人坑里救了出来,但凡我哥我弟怂一些,我现在就是没爹的孩子了。”
众人再次侧目。 卧槽,扯出蔡总督还不够,转眼间居然还变成了蔡家独苗的救命恩人...... 不少人隐晦的看了看吏部尚书。 此刻的吏部尚书也在后悔自己冒失了,不过那丫头也真是的,你家是蔡小侯爷的救命恩人你倒是早说呀,他要是知道这个,态度怎么也会好一些的。 蔡家的事,皇上是很关心的,听时芙昕这么一说,立马记起蔡总督之前的信中有提过这事:“原来救了明辉的人就是你哥哥弟弟呀。”
时芙昕直点头:“对呀对呀,就是他们。”
瑞王笑道:“成功潜入北燕后方,还救回了两个垂危伤患,你哥和你弟的身手想来很是不错咯。”
时芙昕笑眯眯的点着头:“还行吧。”
嘴上虽在谦虚,可掩盖不住的笑意却全在透露着自豪与骄傲。
看着时芙昕得意的样子,吏部尚书有些看不过去,再次忍不住出声:“既然你们一家都那么能干,为什么不一直留在边关报效国家?”时芙昕直接皱起了眉头:“这位大人我们家惹到你了?”
呃..... 吏部尚书有些傻眼,显然时芙昕直截了当的指控把他整不会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时芙昕哼了哼,看向皇上:“皇上,我爹的养父养母对我们一家很不好,有一次为了抓捕北燕大将,我爹深入戈壁滩失去了踪迹,外人就以为我爹死了,当时李家人就将我那还不到十五岁的哥哥送去了战场,等我爹回来之后,事情已成定局。”
“本来我爹和我哥是要安安心心在战场上杀敌的,谁知道那该死的呼延家突然盯上了我哥,天天派九品高手在战场上偷袭我哥。”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战场上本就凶险万分,我哥哪有精力时时放着呼延家,一个不当,就被呼延家的九品高手重伤以至差点死去。”
“我爹担心我哥年纪轻轻还没娶妻就死在战场,这才冒死领了火烧粮仓的任务,用自己的命为家人换取一个平安生活的机会。”
时芙昕口齿清楚,配合着她那严肃又气愤的表情,众人听得一愣一愣。 楚曜忍不住开口了:“呼延家,那是北燕有名的武将世家,你哥是怎么惹到他们的?还派九品高手去杀你哥?”
时芙昕叹了一口气:“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端王见皇上并没流露出任何不快之色,当即笑道:“没事,你慢慢说。”
时芙昕:“好吧,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跟你们说说,起因是,我哥用老鼠药毒死了呼延家的一个嫡子......” 听完时芙昕讲的驿站劫持一事后,皇上笑看着时芙昕:“你那哥哥是个能人呀,十岁就能杀八品高手了。”
时芙昕谦虚道:“侥幸,侥幸而已。”
距离皇上有三四人之隔的叶默静静看着时芙昕的表演,心里已经感慨不过来了。 这丫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认知。 当初敢堵着他,求他收徒;如今当着这么多狐狸的面,就这么脸部红心不跳的对着皇上瞎掰扯。 这丫头的胆子......大的没边了! 时芙昕还在继续:“皇上,我哥都快死了,你说我爹能不着急吗?他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想要改变自家的户籍有错吗?”
说着,气鼓鼓的看向吏部尚书。 “我爹十三岁进入卫所,三十八岁才脱离军户户籍,中间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都在战场上挥洒热血,请问这位大人,你凭什么质疑我爹报效国家的忠心?”
“大人倒是高风亮节的很,如今边关正是用人的时候,大人何不做出一番表率,让自家子侄参军从戎,你要能这样,小女定心服口服。”
吏部尚书呼吸有些不稳了,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时芙昕,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时芙昕下巴一抬,嗤笑道:“大人怎么不说话了?用忠孝仁义绑架别人你倒是拿手,轮到自己就不愿意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口头上的忠君报国,谁不会呀?”
听到这话,一旁的楚曜都有些佩服时芙昕了。 胖丫头可以啊,很刚嘛!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看着堂堂二品大员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怼得招架不住,众人这心呀......幸灾乐祸中,又带着几分同情怜悯。 吏部尚书这一次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皇上面色虽没怎么变,可眼里却带着笑。 六部尚书各个老奸巨猾,每次要做点什么事,都得和他们打擂台,他早就想收拾一下这些老狐狸了,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好了,看到吏部尚书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打了脸,他心情大好啊。 “咳咳~” 端王轻咳了两声,提醒皇上可以了,他怕继续下去,吏部尚书因为羞愤吐血的。 皇上正了正脸色:“丫头啊,顾尚书还是很忠心的,这文臣和武将的差事是不一样的,都是各司其职,都是忠君报国。”
时芙昕乖乖的点着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前一刻的咄咄逼人。 楚曜看她这样,心里哼了一声,这胖丫头变脸倒是变得很快。 皇上笑问道:“你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时芙昕面色一顿,接着就道:“回皇上,我逛到这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从树上掉下来的鸟巢,鸟巢里有几个正在破壳的鸟蛋,这是几条生命呀,我不忍心它们冻死在雪地里,便爬上树将鸟巢放到了树上。”
楚曜嗤笑出声:“没看出来呀,你居然这般善良。”
时芙昕笑了笑,垂下头没说话。 楚曜目测了一下树的高度,看着时芙昕:“你可以嘛,二十多米的高度,你说爬就爬上去了。”
时芙昕摆了摆手:“这没什么,小菜一碟。”
说着,看向皇上,“皇上,我们住的军屯临近戈壁滩,缺吃少喝的,要想活下去,就得进山找东西吃。”
“边关那边的山可比京城这边的山大多了,里头很多野兽,为了活命,我们必须会爬树。”
“这树才二十多米高,对我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天山里头的树多的是四五十米高的,我照样爬。”
一副她很能干的模样。
楚曜找到了时芙昕话里漏洞:“你们进山找吃的,找什么吃的?”时芙昕:“野鸡野兔野菜什么的。”
楚曜笑了:“你连野鸡野兔都吃,居然会对着几个鸟蛋不忍心?”
时芙昕神色一顿,默默的看着楚曜:“俗话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吃野鸡野兔,是因为肚子饿得难受,不吃就要饿死。”
“如今我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自然要在力所能及之下,帮助弱小了。反正我做事是遵从自己的本心,我问心无愧。”
“伶牙俐齿!”
楚曜哼了哼,瞥了一眼她那圆嘟嘟的脸蛋:“不过,你确实是吃得够饱的,要不然也不会长得这么肥。”
时芙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曜:“我哪里肥......不,我哪里胖了,我这明明是福气在膨胀!”
这家伙,果真毒舌得厉害。 “噗呲~” 端王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时芙昕鼓起了腮帮子:“人家以前都没吃饱过肚子嘛,那回京城了可以吃饱了,自然要将以前没吃的都补回来。”
瞪了瞪楚曜,“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又没吃你家的米饭,你管我福气多还是少。”
楚曜都无语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时芙昕,满脸的嫌弃:“我会管你......” 端王失笑道:“好了曜儿,怎么还跟人家小姑娘计较了,还真的越来越能耐了。”
楚曜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没在说什么。 端王看向皇上,等着他的吩咐。 皇上看着时芙昕:“以后别来行宫后山了,被人当成刺客抓起来可就不好了。”
时芙昕立马做发誓状:“我一定乖乖听皇上的话。”
该问的都问了,她可以走了吧? “皇上,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
皇上笑着‘嗯’了一声。 时芙昕立马福了福身子:“皇上再见。”
说着,就转身离去。
一开始的二三十米,时芙昕迈着小碎步走得淡定自如,等到了一处拐角,立马一溜烟的跑了。 端王见了,哈哈大笑:“皇兄,这小丫头可爱得紧呀!”皇上认同的点了下头:“是挺有意思的。”
楚曜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腰,今天他是倒了血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