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利息？
张奇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金阳峰的灵石是执法队挖出来的，我们护法愿主动担责，修理护宗大阵，你却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话音落下，院内气压骤然一沉，似有冷风嗖嗖刮过。
韩玉子当下上前一步，将张奇峰挡在身后，拧眉叹息：“有话好说，莫要动怒。”
张奇峰愕然，罩在身上的威压被韩玉子挡去一些，他方明白过来，方才那一瞬间，有人对他动了杀心。
这小院里拢共只有四个人，柒小绾修为突破也才筑基，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威势。
他刚才那几句话，激怒了方玉城。
高手过招气机交错只在一瞬，柒小绾半点没感觉到，只觉得院子里气氛突然紧张，韩玉子那话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谁动怒了呀？
不过这不重要。
“灵石矿是你们执法队开采的没错，但我记得师父已经给执法队付过报酬了吧？”柒小绾歪了歪脑袋，一脸童稚无邪望着张奇峰，“别以为我年纪小，这点账都算不清。”
“开出来的灵矿归给你们两成，剩下的该是乾云宗公有的资源，护宗大阵是怎么破的想来不必我再重复，你们执法队理应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咄咄逼人？”
张奇峰张口结舌，脸色一青一白，韩玉子摆手示意他退开，自己上前答复：“绾姑娘句句在理，本该是老夫的罪责，老夫自不会推脱，修复护宗大阵所用灵石之事，就按绾姑娘所言来办。”
柒小绾对韩玉子的态度很满意，她拍拍手，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想了想，又问：“俞柏铭醒了没？”
怕触及韩玉子敏感神经，柒小绾刻意没提韩岳晖。
韩玉子摇头：“尚未。”
柒小绾不意外，俞柏铭伤重还是其次，主要是心理受到巨大打击，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她朝韩玉子抱拳：“如果三师兄醒了，劳烦护法着人告诉晚辈一声，晚辈有几句话想和三师兄聊聊。”
得了韩玉子肯定的答复，柒小绾便和方玉城离开执法院。
看着那二人背影远去，张奇峰跟在韩玉子身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却听韩玉子道：“是老夫对不住你们。”
若非他背离初心做错了事，执法队不至于沦落如今的境地，还需看着两个晚辈的脸色行事。
张奇峰面色微变，连忙低头：“护法切莫这样说，今日是属下太莽撞了。”
韩玉子好歹也是和周清风同辈的前辈，柒小绾竟胆敢那般态度同韩玉子说话，张奇峰由衷为韩玉子叫屈，他不解道：“那方玉城和柒小绾怎么说都是晚辈，护法何必如此让着他们？”
“可惜老夫痴长年岁，心思却不如这两个小辈通透。”韩玉子摇了摇头，“也只有周清风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难怪啊，难怪。”
难怪师父选中周清风而非他韩玉子。
张奇峰不再吭声，垂着眼，若有所思。
“你下去吧。”
韩玉子挥退张奇峰，自己独自立在院中。
执法院地处高处，放眼望去，乾云宗天地山川尽收眼底。
这浩瀚山河，是一条卧龙，只等天时地利人和，终有一日，地动天惊。
一道黑影幻化人形，出现在韩玉子身后。
他没出声，韩玉子亦像没发现他来，直至天色稍暗，余晖西沉，韩玉子才开口：“岳晖，为父让你失望了。”
韩岳晖望着先前柒小绾二人离去的方向，想起当时方玉城和俞柏铭交手，柒小绾说的那几句话，他眉目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说：“如果我还活着，她也是我的师妹。”
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韩玉子却闭上眼，神色间隐现悲戚。
韩岳晖倒没有那么悲伤，他眸光敞亮，笑道：“若柏铭醒了，请爹转告他，我欠师妹一条命。”
在那雾林幻境之中，柒小绾救了他的性命，那虽是俞柏铭执念所生的幻境，但其力量却来自韩岳晖，所以他对幻境中发生的事情，皆心知肚明。
“话虽如此，我借韩岳晖的名头活着，但我终究不是他。”韩岳晖转身背对韩玉子，“三十年前来不及和父亲道别，这捡来的些许时光，我挺开心的。”
尤其是最后那几天，玩得尽兴。
所以，他该走了。
“岳晖。”韩玉子叫住他。
韩岳晖步履微顿，听那苍老低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为父……为你感到骄傲。”
“嗯。”韩岳晖嗓音听不出异样。
他抬袖揉了揉眼角，脚下步子再次迈开，步履轻松：“爹，再见。”
话音落下，那道背影随风而散。
韩玉子红着双眼，浑浊的眼泪将落未落，他微仰头，将眼底的湿气眨去了。
小院西侧有间干净的庭院，俞柏铭躺了很久，倏然，眼睑轻颤，木讷凶戾的脸孔显出些许茫然。
耳边响起韩岳晖的声音：“俞师弟，我来跟你道别。”
他转头，空荡荡一间屋子，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
但声音还在继续：“别再自责了，三十年前我救你，因为你我是同门，是兄弟。”
“师妹说得没错，天青剑宗还在逍遥，亲者痛而仇者快，我们不该报复乾云宗，放下不代表遗忘，你该有新的人生，别因为我把自己毁了，若是如此，我当年便死得一文不值。”
“韩师兄……”俞柏铭张了张嘴，嗓音沙哑。
他感觉到有什么正从他身体中抽离。
俞柏铭心生惶恐，试图挽留，却只听对方语气平静：“俞师弟，代我为我爹尽孝。”
声音消失了，俞柏铭翻身坐起，推开门想寻找刚才说话之人，可院子里寂静无声，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一场梦。
俞柏铭扑通一声跪在院子里，双手掩面，躬身蜷在地上，以头抢地。
至悲至痛，反倒哭不出声。
刚才还灰蒙蒙的天空倏然漏出一线阳光，西落的斜阳洒下金灿灿的余晖照在他身上，驱散他身边晦暗的阴霾。
已经离开执法院的柒小绾突然回头，似有所感望向天边。
方玉城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柒小绾又把脑袋转回来，搂着方玉城的脖子说，“我们去金阳峰，让陆虎师兄把多的灵石都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