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宴只要当时不死,那么也就不会死了。
没过多久,父亲便进了宫。圣上当然没有见他,是父亲在圣上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才等来了圣上的恩典。
圣上想要杀一个人,找个借口很简单,只从付文宴文章里挑出毛病来,说他有嘲弄讽刺朝廷之意,其罪当诛。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付正清自然不能辩驳,只能费尽口舌,替付文宴脱罪。
“臣教子无方,纵容孽子写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文章,本该一掌打死,但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还望圣上体恤臣,给臣留个后……”
付正清的低姿态,圣上很满意。虽然没法杀人,但看着功高震主的人匍匐在地,哀求他的懦弱样子,圣心大悦。
而后,自然又是一番圣上宽慰重臣,释放其子的做戏。付正清最终救回了付文宴。
在他们出宫后,宫门之外站着几个劲装男子,黑影投在深深宫墙上,目光跟随着付氏父子,确认他们安然无恙。
其中一人道:“容妃娘娘事已办成,她素来胃口巨大,这人情,大人不好还啊。”
最前面的黑影没有说话,风声呼啸而过,墙上人鸦雀无声地消失在黑夜中。
*
回去的路上,父子二人骑着马,走在空寂无人的街道,雪已经停了,天也快亮了。
看着儿子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额角青筋顿现,浑身紧绷。付正清知道,儿子心里生着滔天怒火。
随后他便一扯缰绳:“宴哥儿,我们从另一条路回家。”
在空旷的郊野,付文宴冲着白雪皑皑大声喊叫:“啊——”
他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在雪地里疯狂乱走,抓住雪乱扔乱飞,一脚踹断了无数枝桠,用尽了所有力气,发泄着心中郁闷,不满,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憋屈!
他的胸膛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要燃尽整个躯干,将他整个人烧成虚无,化为灰烬!
他不甘心!那死气沉沉的宫殿,怎能如此藐视人命!
“啊——”
“我的文章没有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只是想杀人罢了,一个杀人恶魔,他不配做君王!”
“他只是借机羞辱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堂堂将军府,也能任人鱼肉吗?我不甘心!”
付文宴脱去裘衣,脱去长衫,脱去里衣,露出年轻的胸膛,在雪地中尽力发泄着,喊叫着,嘶吼着。
他浑身沾满了雪,可是冰冷的雪,却抚平不了他的怒火。
看着平素冷淡沉默的儿子变得这么疯狂,付正清的心满是痛苦。
阿宴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所有心血,披荆斩棘,问心无愧。
可到头来,那个暴君仍是死性不改,滥杀无辜。竟然为了一张小像,就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不是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女儿,付正清仰头看着苍天,他喃喃道:“阿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可是阿蘅不会再回答他了。阿蘅解脱了,留下他们在苦海挣扎。
付文宴发泄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他躺在雪地之中,裸露的、白净的肌肤沾满雪粒,第一缕阳光照在上面,璀璨晶莹。
付正清将雪粒拍落,将衣服一件件为付文宴穿上。
“父亲,我不甘心。”付文宴突然道。
付正清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不甘心是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来日方长。”
付文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阴沉。
“宴哥儿,我们回家吧。你阿姐还有老太君正等着我们呢。”
听到“阿姐”,付文宴眼中郁色稍减,但终究还是藏了几分,掩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太阳终于全部跳了出来,长夜漫漫,终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