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天刚蒙蒙亮，季晓霜和苏甜甜便去了市二院，帮元岐办理出院手续。方医生说，元岐的身体虽然遭受重创，不过看得出他平时保养得当，抵抗力也比一般人强一些，故而恢复得不错。 再次看到元岐穿上自己送他的那件长风衣时，季晓霜心中感慨万千，依稀记得上次他穿着风衣与她并肩而行还是在今年春末，不知不觉竟又过了半年。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令人无暇闲下来细数，好在终点就在眼前，一切谜团终将拨云见日。 昨日凌飞打电话来说，关于贾宇等人和云衡制药涉及的一系列案件，将在今天进行开庭审理。虽为不公开审理，但作为受害人家属，季晓霜和苏甜甜还是申请了到场旁听，她们要替苏坤见证这一刻。而作为间接的受害人，元岐和何翊坚持陪同她们一起去。 于是，和方医生简单地聊了几句后，三人便赶往省高院与何翊会合。 上午十点，省高院刑事审判庭。 季晓霜四人坐在旁听席的前排，看着贾宇、姜来、容烟、王夔等一批人被带到被告席。许久不见的“故人”们已全无往日的神采，或是一脸颓废厌倦，或是心事重重，又或是眼中闪烁着不甘的绝望。 身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在转身的一瞬间，容烟对上了何翊的目光，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想到他会到场，然而这惊讶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即她又像往常一样露出了不达眼底的淡笑，让人捉摸不透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十多年前我们刚结婚时，她不是这样的……”何翊垂眸叹了口气道，“曾经她也真挚、善良过，可自从和别人合伙做起生意后，她就变了。起初我只是觉得她的行事作风过于刚硬狠辣，没想到如今……” “眼中只有利益的人，也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元岐简洁道。 “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季晓霜叹道。 世事逼人，心性不定、底线不清的人大多都是如此结局。 今天的案件审理，警方还邀请了毕雄的母亲出庭作证。在法官、警方代表人凌飞、证人毕雄的母亲以及几名被告的轮番陈述下，有关于云衡制药系列案件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四年前（2015年），云衡制药独立研发了一款的特效药，并在临床试验阶段面向社会有偿招募受试者。本案的第一名死者——欣欣餐馆的厨师毕雄，因爱好摄影，手头的资金不足以购买新相机，所以参与了药物试验。这种特效药的成分中含有多巴酚丁胺和利尿剂，但含量均在人体可承受的正常范围内，大部分受试者并不会受到影响。可毕雄是一名患有轻度预激综合征的病人，虽然这种病在生活中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之前也很少发作，但在多巴酚丁胺和利尿剂的刺激下，毕雄的身体还是产生了一些反应。后来在毕雄家发现，他死前的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已经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这些药也对他的身体情况造成了影响。所以在受试一段时间后，毕雄出现了心悸、眩晕等较为严重的症状，但试药并非是导致毕雄死亡的原因。 经证实，毕雄生前是市摄影家协会的一员，他曾到过协会的合作单位——位于锦城市落枫山下的落枫庄园去拍摄图片。毕雄无意间撞见云衡制药副总贾宇与容氏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容烟在进行非法交易，涉及到另外一款正在研发的消炎特效药，也就是现在的B1，以及关于为国际商会K做事，垄断医药市场，非法牟利的一些细节。他拍下照片，悄悄地逃走了，事后却被当时一直站在荷兰风车后的落枫庄园老板王夔发现，贾宇威胁毕雄交出照片，但被毕雄拒绝。 于是，他们想到了杀人灭口。在调查毕雄时，他们发现他正在参与云衡制药的药物试验，且当时签订合同前，毕雄对于自己轻微的预激综合征还与云衡签订了免责协议，他们便想出了一条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毒计。贾宇派遣王夔登门拜访，明为对合作单位的成员进行慰问，还带去了保健品和营养口服液，实际上他们在营养口服液里添加了过量的多巴酚丁胺成分，毕雄的身体不好，只当是补品在喝，这也造成了他体内大量的多巴酚丁胺成分堆积，最终令他死于心源性猝死。法医在尸检时发现了这一点，但大家都以为是毕雄的身体对药物的分解能力低下，导致了药物成分过度累积，因此被忽略了。 毕雄死后，其父得知了儿子试药的事，便觉得特效药有问题，于是报了警又请求药监局调查，接手此案的正是当时的药监局处长苏坤。经过明察暗访，苏坤基本确定了所谓毕雄的意外死亡是人为，这件事与他曾经的好友贾宇有涉。贾宇察觉后，派遣姜来去苏坤的家意图收买他，却被苏坤拒绝。出于谨慎，苏坤把偷偷录下来的音频证据藏在了给女儿苏甜甜定制的手镯里，内容是贾宇、姜来以及第三人——被云衡制药收买利用揭露行业内幕打击其他对手公司的UP主莫叹兮的一段关键对话。随后在7月20日上午，苏坤约贾宇在花海见面，并劝他收手自首，又被贾宇拒绝，两人不欢而散。 7月20日中午，苏坤在离家一条街外的马路上被车撞死，肇事者逃逸，经查证是贾宇指使国际杀手冷枪所为。冷枪在不久前再次受派意图故技重施，撞死深知内情的季晓霜，在失败后被姜来杀死。 苏坤死后，贾宇等人终于能放开手脚做事。他先是派人打伤了想要状告云衡制药的毕雄父亲，毕父受伤住院检查后无意间发现身体里长了肿瘤，但家里并没有足够的钱治疗。容烟提议给毕家三十万息事宁人，毕母无奈之下妥协了，第二天便去了法院撤诉。而当时毕雄参与受试的药物本身并没有问题，于是警方停止了对云衡制药的调查，这件事不了了之。 去年，贾宇与何翊在一个商业酒会上相识，两人对于济德散的研制达成了合作。随着季晓霜加入济德堂门诊，在她和元岐的高效推动下，济德散研制的第一阶段很快完成，在临床试验阶段前，贾宇的真实目的才显露了出来，也就是他提出的把B1特效药与济德散绑定出售。 B1特效药是云衡制药早在几年前就在研制的，其背后真正的推手是国际商会K，贾宇、容烟一干人等都是商会的成员，听命于会长也就是他们的老板。季晓霜和元岐早早就发现了B1的不妥之处，并做出了推断，事后证明，他们当时的猜测完全没错，云衡利用B1显著的效果迷惑众人，其背后的阴谋正是利用它对人体产生的毒副作用削弱免疫力和增强抗药性，以此令使用者产生依赖，云衡制药以此牟利。实际上，这又关乎国际商会妄图垄断医药市场的阴谋，但那些事就要由国际刑警进行处理了。 法官一锤定音，缠绕在众人心头的梦魇总算是有了了结。 一行人走出法院时，天正阴着。仿佛有人在空中撕开了面粉袋，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又消融不见，就像那些刚刚被复现又立刻成为过去的往事。 原来，我们执着的真相也只是最后这一瞬间的答案，而它背后的缘由才是真正令我们难以轻易释然的枷锁，但在某些时刻，它又会成为一种动力，促使我们挺过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结束了吗？ 真的结束了。 这四年来的痛苦与纠结终于到达了终点，以后的日子再也不用辗转反侧，担惊受怕。 生活会回归它原本的模样继续向前，只是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您说……爸爸他看到了吗？”
苏甜甜仰起头，目光却像是透过天空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会看到的。”
季晓霜闭上眼睛，任凭雪花落在脸上与眼角滚烫的泪水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