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翊走后，季晓霜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心再次焦虑了起来。 她很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些东西，可手指所及之处都是瞬间流走的清流，冰冷而无力。 元岐敏锐地感觉到了季晓霜的情绪，向她身后靠近了些，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拍了拍道：“跟我来。”
季晓霜看着那双白净而修长的手愣了愣，不自觉地起身随他而去。 他们走到一楼最里面的理疗室中，元岐从柜子里拿出两副一次性橡胶手套，一副递给了季晓霜，另一副自己撕开戴上，又走到垃圾桶旁，把地上的一袋垃圾拿起来倒在桌子上。 使用过的输液器，蘸过碘伏的棉签棒，折断的压舌板，馒头和炖菜的残渣，过期的药片，还有掉落在桌边的死苍蝇……所有东西在季晓霜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是……在小区里发现的垃圾？可是不都已经被卫生局拿走了吗？”
她想起那些工作人员放上车的黑色袋子，惊讶道。 “趁他们不注意，我藏起来了一袋。”
元岐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季晓霜掩面一笑，喃喃自语道：“某人的马甲又掉了一层。”
“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在感叹，老何有你这么有心的朋友，值了。”
她真诚地看向他道。 似是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元岐别过头，轻咳了一声道：“想要帮何翊就抓紧时间。”
“好。”
季晓霜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却听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道：“季老师，元老师，我们能来帮忙吗？”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周涵秋与李易河和肖琳琳站在门口。 “季老师，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相信咱们济德堂的卫生把控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也想帮忙，早些查清楚真相！”
李易河坚定道。 肖琳琳看着桌上的一堆垃圾撇了撇嘴，但还是说道：“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在旁边帮你们记录，有需要的话还能直接配图，肯定比之后再重新整理要快。”
她摇了摇手中的铅笔和白纸。 季晓霜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温柔一笑道：“好，去戴上手套，然后来帮忙吧。”
在元岐的指挥下，大家很快便把乱成一堆的垃圾分类归纳完毕。 季晓霜的目光从每种类别的物品上扫过，手指随之一一略过，最后停在了这堆输液器上。从表面上看，这就是门诊静点时常用的输液器型号，针头插在滴壶上，是许多护士的给患者拔针后的习惯性操作，并无不妥。 “哎，虽然这吊瓶是空的，但输液器里面一点残留的药物成分都没有，不像是使用过的样子……”一向细心敏感的李易河率先发现了疑点。 周涵秋点点头道：“不错，即使没有及时拔针，滴壶和导管里的药物都流没了，在壶壁和管壁上也会留下残存的药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干净。”
季晓霜拿起输液器的塑料包装，前后看了看，在左侧边缘处发现了一条透明凸起的生产日期。 20180506…… 她忽然眼前一亮，对周涵秋道：“小周，你去楼上的储物间把记录医疗用品进货情况的册子拿来。”
周涵秋虽然疑惑，却还是应道：“好的，季老师。”
不一会，她便拿着一本蓝色的册子回到了这里。 季晓霜将册子在桌子上摊开，众人都好奇地围了过去。她的视线随着一条条进货记录上下起伏，像在寻找着什么。 而元岐在她让周涵秋去取册子时候就已经明白她要干什么，于是目光同样锁定在“批次货物生产日期”的一栏。 半晌，两人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没有。”
“什么没有？”
肖琳琳一头雾水。 “这包垃圾里的输液器，不在济德堂购入的任何一批医疗用品中。”
季晓霜道。 “也就是说这输液器不是我们的，可以间接证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啊……” 周涵秋与李易河对视了一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还有这几个折断的压舌板，是医疗行业中最常用的木质压舌板，两端呈圆弧状，整体厚度是统一的。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济德堂用的压舌板虽然外形和普通的压舌板并无不同，但其中一端有轻微的向内凹陷的弧度，比其他部分略薄，这是为了适应我们捏住压舌板的手指特意做的较为舒适的改动。如果不是亲手体验过，一般人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这是他们又一个疏漏之处。”
季晓霜讽刺地笑道。 “以及这些过期的药，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和输液器一样的情况。”
“我马上去查。”
周涵秋会意，拿着药盒一路小跑出去。 “叮”，元岐的手机屏亮起，显示是夏雨彤发来的一段语音，他直接点了外扬播放。 “元老师，是这样。我刚刚已经按你说的联系了医疗垃圾回收公司，向他们询问当天垃圾回收的情况。那边给出的反馈是，那天上午他们的人来收垃圾时还一切正常，但下午再来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的医疗垃圾箱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当时还以为情况特殊，下午没有垃圾需要收走，加上还有好几家医院等着他们去收医疗垃圾，时间很紧张，也就没有进屋去问我们的人，直接开车走掉了。”
听完后，元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机，打了一句“嗯，知道了，谢谢”回复过去。 “看起来可能是有人拿走了放在医疗垃圾箱里的几包垃圾？垃圾箱放在门外，大家平时工作忙，很少会有时间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吧。”
李易河一边斟酌着一边说道。 “聪明。”
季晓霜挑了挑眉。 “季老师……季老师，您说的没错，这过期的药也是别人故意放进去的，我们没有购进过这个日期生产的药。”
周涵秋快步走回来道。 “呵，果然……”季晓霜眯了眯眼睛，“得尽快把这件事告诉老何，让他把我们目前找到的证据提交给卫生局那边，趁着事情还没有完全发酵的时候，查明真相，澄清事实，尽力挽回济德堂的声誉……”说着，她叹了口气。 “老师，刚才发现的线索我都已经整理好了。”
肖琳琳递给她几张纸，上面详略得当地陈述了他们目前的发现，关键之处还用双横线做了标注，配上了几幅速写画。 “哇，图文并茂，给你点赞，琳琳姐！”
周涵秋眨着灵动的双眼笑道。 “必须的。”
肖琳琳得意道。 “季、季老师，元老师，你们快看，这……院长在另一个店的实时视频被上传到网上了，现在浏览量已经过百万了。”
李易河声音颤抖道。 “什么？我看看。”
季晓霜瞬间眉头紧锁，一把夺过手机。 视频中，依然是之前围在总店外面的几个记者占据着大半块屏幕，还有另外几家媒体后知后觉地闻讯而来，与周围的群众将何翊和夏雨彤团团围住。 “何先生，继总店之后，济德堂的几家分店在一天之内接连被爆出卫生问题，您对此有何说法？”
“何先生，济德堂分店的卫生问题几乎同时被曝光，您觉得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何翊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现场静默了几秒，发问的记者讪讪地笑了几声，又道：“是啊，这个还要等卫生局的调查结果。”
“还等什么调查结果啊？卫生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大声道。 “做医疗行业，最基本的卫生问题都没有搞好，还不如趁早关门！”
另外一人道。 “对，关门！”
又有几人附和道。 季晓霜的脸色铁青，手指关节因紧握手机而绷得有些发白。 “何先生，听说卫生局在你们抛弃的医疗垃圾里找到了过期的药物，请问你们之前的过期药物是如何处理的？是否存在隐瞒患者，售卖过期药物的现象？”
“听说济德堂正在与一家制药企业合作研发药物，请问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在卫生风波后，你们有信心继续完成这个产品吗？”
何翊的瞳孔微睁，显然这几个问题出乎他意料之外。 “还制药？过期的药物都没处理明白，谁敢买你们的药啊？”
又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 “抵制无良卖家！”
旁边又有人应和道。 人群嘈杂的声音更大了，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气氛有些凝重。 “这些人……他们是故意的吧？”
周涵秋气愤道。 “嗯，你看出来了。”
元岐微微颔首，语气听起来不似平时那样冷淡。 见季晓霜还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沉思，元岐皱了皱眉，轻轻地托起她的手腕，一点点把手机从僵硬的手中抽出还给李易河。 季晓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臂，脸上悄然多了一丝红晕。 她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视频上：“很明显，这些人是有预谋地故意引导舆论风向，制造新的焦点，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没错，你们看评论区，好多水军。”
李易河道。 “原来卫生问题只是开端，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把济德堂的路直接封死，让它在行业内消失……好一场针对我们的陷害啊。”
季晓霜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周涵秋一脸难以置信。 “看来何翊那边的情况不妙。”
元岐道。 “走，我们现在就带上证据去找老何。”
季晓霜严肃道。 “我去吧，万一有紧急情况，总店这边没人坐镇不行。”
元岐拦住了她。 “那好，你……” “我会小心，快去快回。”
元岐回应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又用极其轻柔的语气道，“你放心。”
“嗯。”
他的话像是给季晓霜吃了一粒强力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