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霜诧异地挑了挑眉。
眼底，反倒划过一丝笑意。
真是世道变了，居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挑衅她。
希望顾海晏是个脸皮厚的，千万别撑不到太守府就气得吐血身亡了！
她勾起唇角来，柔声道：
“大哥书读的真不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就蟾宫折桂了呢。”
“瞧你刚才那引经据典的模样，谁能看出你连童生试都没考中？”
顾海晏脸色一变：
“你敢嘲笑我！”
顾昔霜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说两句实话罢了，大哥可千万别生气。”
“不然显得你这大丈夫实在有些小肚鸡肠，连事实都不敢面对了。”
顾海晏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复。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顾昔霜？
顾海晏印象里的顾昔霜，永远是半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就算有话要说，也不敢与人对视，只敢偷偷打量。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认真地看向顾昔霜。
模样分明还是一如既往，可为何，她周身的气质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顾昔霜却没打算这么放过他。
她继续追问：
“大哥是读过书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给霜儿解释两句诗的意思？”
顾海晏神色稍缓，淡淡瞥她一眼：
“你问吧。”
顾昔霜唇角微勾：
“请问大哥，‘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是……你什么意思？”
顾海晏正要开口，猛然觉得不对，立刻瞪向顾昔霜，脸色隐隐发青。
顾昔霜轻笑一声，抬眸与顾海晏对视：
“如今这世道，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多些吧？”
“是咱们顾家的老爷们不争气，养不活一家老小，这才落到卖儿卖女的下场！”
“大哥嫌我没骨气，说的可真是光明正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没等着花那笔卖我的银子呢！”
顾海晏猛然涨红了脸。
他整张脸都热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我是……”
顾昔霜竖起食指靠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大哥已经得了不少便宜，就别卖乖了，好歹顾家如今没卖到你头上呢。”
“往后日子宽裕，大哥得了银子可要好生读书，至少得在大伯父把你卖了之前考中才行啊。”
顾海晏的脸已经涨红到发紫的地步了。
他嘴唇颤了颤，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顾昔霜心下可惜。
还以为顾海晏能说出什么花样来，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身子向后一靠，脸上浮起些温柔的笑意来。
开口，声音温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哥若真是为难，我也不好强求。”
“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好歹别让我听说顾家成了一群饿殍了！”
顾海晏已经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昔霜的每句话，都好像是在扇他的耳光一般！
他气急之下，猛然掀开车帘，朝车夫大喊：
“停车，我要下车！”
这马车他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顾昔霜冷笑一声：
“你走一个试试？”
她抱着双臂，冷眼看着顾海晏的背影，气势凛然：
“你敢走我就敢跑！”
“老太太现在正在家里盼着与太守府结亲呢，到时候发现你把人送丢了，能饶得了你？”
顾海晏忍无可忍，一拳砸在车厢上。
车夫吓得一抖：
“公子，轻着些，砸坏了要赔钱的！”
顾海晏满脸憋屈，想了想，还是坐回马车内部。
盼着与太守府结亲的，何止是老太太呢？
顾昔霜若真嫁进太守府，就算是为了冲喜，顾家也实实在在地与太守府成了亲戚。
到时候，顾家的每个人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他自然也是一样。
所以，如果顾昔霜真在路上跑了，他要承受的，就是全家人的失望与针对。
就算是他，也没胆子面对。
再者，顾昔霜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跑到哪里去？
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也是麻烦。
顾海晏面色铁青，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太守府你自己进去，我可不会帮你圆谎。”
顾昔霜差点笑出声来！
顾海晏哪来的自信觉得他能帮上忙的？凭他那点可怜的口才，别张嘴就是帮了大忙了！
太守府。
顾昔霜和顾海晏下车时，正看见家丁们在撤挂着的红布灯笼，换上白色的灯笼。
见此情景，顾海晏脸色一变，立刻拉住顾昔霜：
“别进去了，回家！”
顾昔霜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去？”
顾海晏瞪圆了眼睛，到底没忍住骂人的冲动：
“你傻啊！白灯笼是办丧事才挂的，太守公子肯定是没撑到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太守现在八成要恨死你，你这时候进去，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他回过身去，示意车夫先别走，把马车调转方向：
“事已至此，只能说顾家没福气，咱们先回去跟老太太解释一下……人呢！”
顾海晏伸手向后，本想拉住顾昔霜，却扑了个空。
他愕然回头，正看见顾昔霜和那挂灯笼的家丁交谈：
“劳驾通传一下，就说顾家三姑娘来了。”
家丁脸都绿了：
“姑娘这会才来，不觉得太迟了吗！”
门口管事的管家见状，连忙上前几步，示意家丁先别声张，又看向顾昔霜：
“姑娘还是快走吧，太守和夫人正在伤心呢，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要你给公子陪葬！”
顾海晏也追了上来，拉住顾昔霜：
“你这蠢货怎么就不听劝呢，好好活着不成吗，非要找死玩？”
顾昔霜眉心一皱，手指在顾海晏的手腕处一敲：
“知道你是好心，可别碍我事啊。”
顾海晏只觉得腕骨一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下一瞬，就见顾昔霜朝管家深施一礼：
“劳您通传一声，就说顾家第九代医术传人顾昔霜前来替公子医治。”
管家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看着顾昔霜。
挺好一姑娘，没想到居然给撞成了个傻子！
且不说顾家早就破落，即便顾昔霜真的会医术，按照本朝制度，她也不能行医！
管家摇摇头，看向顾海晏：
“趁老爷和夫人还不知道，快把令妹带回去吧，可怜的姑娘，唉……”
顾海晏正要把人带走，忽然听见府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个小贱人在哪，让她滚进来！”
“轩儿就是被她害死的，我要让她给轩儿陪葬！”
管家脸色大变，连忙把顾昔霜往外推：
“夫人来了，你们快跑！”
可下一瞬，影壁后便涌出一群丫鬟婆子，把顾昔霜和顾海晏给围住了。
人群后，太守夫人一袭素衣，眼圈通红，恶狠狠地瞪着顾昔霜：
“要不是你，轩儿怎么会死！”
“今日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你为我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