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的吼声中,陈三郎硬生生提着只脚顿在了半空,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扎着两朝天小揪揪,咧着淌哈喇子小嘴,但可爱到爆的小女娃娃,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腿,玩儿似的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的。
陈三郎瞳孔大睁,大吃了一惊。
“她……”谁家的?
望着小家伙那张似曾相识的小脸,陈三郎最后的话没问出,但视线却小心瞟向了自家老娘,眼神复杂,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娘,您和爹还挺拼哈!”
一把年纪了还能给他造出个小妹妹来。
看着长得和自己极像的小丫头,陈三郎提起的脚都僵了,但硬是没敢动半分,直到安意温柔地将小丫头抱进怀里。
他才松了一大口气,放下了脚。
陈夫人看出儿子误会了,直接一把拍过去,没好气道:“那是你闺女,亲的!”
“什、什么?”
若说刚刚,陈三郎只是惊讶自家添了个妹妹,还没有多大情绪,那么此刻,在听到眼前小家伙是自己闺女时,眼珠子都震惊得差点瞪出来。
他闺女?
他居然有闺女了。
那种震惊、错愕,以及猝然的喜悦,全部涌上他心头,他望着自家的娘子,和娘子怀里的孩子,语无伦次起来。
“娘子,她…她是我闺女,我、我居然有闺女了,闺女啊,呵呵,我的闺女……”
说着说着,他笑了。
但眼眶却明显红了一大圈。
然后伸出双臂,将妻女紧紧抱在了怀里。
陈夫人看儿子那傻样,也心疼,给周围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便默默离开了大堂,将空间留给儿子一家三口。
“对不起啊娘子,一走两年,劳你带着孩子受累了。”
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刚刚在门口,安意为什么眼泪直淌,却一言不发了。
因为他的娘子,是委屈了。
怀孕生女,他作为丈夫,都没有一日守在她身边过,甚至去年因战况吃紧,他将近大半年都没有写信回来过。
那时候,她守着刚出生的女儿,得有多担心啊!
他都不敢想。
“娘子,你别不说话,你打我几下都行,别不说话好不好?”说完,他知道她舍不得打他,松了一只手便想朝自己脸上招呼去。
但却被安意紧紧抓住了。
“好好的,你打自己做什么?”
安意开了口,声音跟刚刚的大喝声一样,有些沙哑。
陈三郎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以为她哽咽了,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不想下一瞬,就听到安意继续道:“我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嗓子一直疼,大夫让我近几日能不开口说话,就别开口,不然容易成破锣嗓子。”
她一口气说完。
然后把女儿塞他怀里,赶忙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润喉丸含在了嘴里。
陈三郎:……呃,有点自作多情了。
但还好,娘子没伤心就好。
望着怀里的小闺女,小闺女也不认生,睁着黑黝黝的葡萄大眼,打量着他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爹爹。
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了好半晌。
就在陈三郎想,要不要给闺女自我介绍一下时,他感觉托着小闺女屁股的手臂,忽然传来一阵湿热。
低头望去,原来是小闺女尿了他一身。
而尿完的小闺女看着他,似乎很父女天性很喜欢,便啊呜一口,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于是,继尿了他一身后,又糊了他一脸口水。
旁边的安意看到,笑得眉眼都弯了。
陈三郎倒是半点没嫌弃,还咧着嘴傻乐了起来,最后还亲自在乳母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地给女儿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才想起自己风尘仆仆的,赶忙去浴房洗漱。
不过他脸皮比以前更厚了。
去浴房时,还顺道把自家娘子打抱着强行带去了。
等再出来时,安意被他连累得错过了晚膳,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后才醒。
醒来时,陈三郎正陪着闺女坐在铺着软毯的地上,玩着骑大马。
安意靠在床沿边上,听着女儿的欢乐声,看着美滋滋当大马的夫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起来。
这一幕,她等了两年。
当初陈三郎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查出了有孕。
她本来想立即写信告诉他的,可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不敢让他有太多牵挂,怕他上了战场会分心,便瞒了下来。
直到去年他书信中断,她担心他,担心得竟异想天开想去找他。
但最后被婆母发现,日日将她盯住了。
想到这些,再看到如今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她有种来之不易的感觉。
“盯着我做什么,娘子也想骑大马?”
安意跑神的功夫,陈三郎已经抱着女儿来到床边。
小闺女一看到娘亲,就咿咿呀呀伸手,想要娘亲抱抱。
安意白了丈夫一眼,伸手接过女儿,结果女儿可能是饿了,一个劲儿扑她胸口,跟个小牛犊一样,用着小蛮力把她寝衣都扒拉开了些。
可府里有乳母,安意不用喂养,所以压根没有女儿的伙食,只能让陈三郎赶紧去喊乳母来。
等乳母将女儿抱走后,安意这才发现自家夫君盯着她的目光,又在冒狼光。
想到昨日在浴房……安意登时感觉脸火热热的,急忙拢了拢衣服,准备下床洗漱。
但脚还没碰地,床幔就被扯了下来。
白日胡来。
是陈三郎的作风没错了。
……
陈三郎归家两月后,京都来了道册封他为三品骁骑将军的圣旨。
从前来宣旨的内监得口中得知,这是顾老侯爷凯旋后,亲自为北地所有兵将的请了功。
包括陈三郎的。
但皇上在得知陈三郎立下赫赫战功,却毅然卸甲返乡后,大为敬佩他一腔热血,不为功名利禄的赤子之心。所以哪怕他卸甲归田了,但该属于他的赏赐,还是一分不少地送了过来。
至于骁骑将军这个职位,也是顺带给他的。
为的就是他日若有战,朝廷能迅速将他召回。
至于没战的时候,他可以继续留在家乡,不过留在家乡除了能领点俸禄之外,是没有任何实权兵力的。
这点陈三郎不在乎,倒是挺满意。
因为功名富贵,他从来就没在意过。
如今的他,只想在父母跟前尽孝,然后守着妻子老去,陪着女儿长大。
不过不管有没有骁骑将军的封号,若他日邺朝再起战火,他就算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也会像顾老侯爷那样,义不容辞再次奔赴战场的。
毕竟他不光是邺朝儿郎。
更重要的是,邺朝这片土地上,还生活着他的父母妻儿。
阳光正好,陈三郎歪在门廊上,望着不远处的妻女,眼中笑意温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笑着喊:“慕儿,到爹爹这边来。”
听到声音,不远处的母女同时回头。
一个看着糖葫芦,立马双眼亮晶晶地朝他踉踉跄跄跑来。
一个眉眼含笑,慢步跟在后头。
陈三郎弯腰捞起闺女,手里的糖葫芦却在闺女亮晶晶的目光下,温柔地递给了闺女她娘:“娘子,给你的。”
安意笑着接过。
四目相对间,唯有彼此。
往后人生漫漫,他们也只会有彼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