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若出生那年,她爹爹刚干掉贪赃枉法的礼部尚书,自己顶了上去。
那当头,正是下头官员讨好,上头官员拉拢的对象。
可他爹秉公任直,刚正不阿,不屑搭理那些谄上傲下的玩意儿,更不屑和那些为官不仁的沆瀣一气。
所以她洗三的时候,除了朝堂上与他一样的清流大臣。
其他王公贵胄,硬是一个没请。
但不请自来的还是挺多的。
他们家对门的李家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李大人刚外放归京,在富得流油之地暗暗敛了不少财。
举家归京后,便假借妻子娘家援助的名义,大手一挥,在尽是三品以上朝臣居住的锦衣巷,买下了一座大宅子。
入住后,时不时还催促自家夫人,多去与锦衣巷的夫人们走动,多交好,多巴结。
李夫人性子耿直,见不得他那副钻营的嘴脸,无奈他是自己丈夫,为着他的官途,再见不得也得去。
但随着被催促的次数多了,李夫人也厌烦起来。
将她逼急了,她索性懒得再听,拿着木鱼直接闭门不出,开始修行起来。
李大人见状气得不行,但也拿正妻无可奈何,只能先纳了两房六品小官的女儿,让她们去结交锦衣巷女眷。
但哪家正房夫人会屑与妾室为伍?
沈大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走这种行径的人,所以哪怕李家在自家对门,他也没有相邀请。
倒是平日里与絮若娘亲偶有来往的李夫人,单独收到了一份邀请帖子。
李夫人是带着三岁的小儿子一起来的。
她的小儿子名叫李承锡。
与她丈夫那种唯利是图的品行不同,李承锡小小年纪,便能辨是非,正直得很。
沈大人那么不喜他父亲作风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夸一句:“小小年纪,便有端方君子之风,未来可期。”
小承锡被夸得有些羞涩,但还是学着大人的模样,板板正正地礼貌作揖,道了句多谢夸奖。
动作学得有模有样,惹得大人们哄堂大笑。
小絮若便是在笑声中醒来。
那日,也是她与李承锡的初次见面,她在李夫人怀里,小小的他,正踮着脚尖时不时的想偷看她一眼。
但他才三岁,踮着脚尖仰着脖子,也才只望到她挥舞到襁褓外的小手。
后来是沈夫人看到了,在李夫人放下小絮若后,他让人将她放在了摇篮里,方便小家伙的看。
小承锡看到絮若的第一眼,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闪耀的宝石。
看得小絮若‘咿咿呀呀’地想伸手去抓。
小承锡还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赶紧龇着笑,朝摇篮里打招呼:“妹妹好,我叫李承锡,你可以叫我承锡哥哥。”
说完,见小絮若还紧紧盯着自己,他觉得妹妹也很喜欢他,高兴地趴到摇篮边上,小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敢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了碰她乱挥舞的小手。
就轻轻地一小下。
不想就被妹妹一把抓住,被她挺有劲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一根手指头。
他惊呆了。
怕伤到妹妹,他不敢使劲挣脱,只能无措又无奈地求助旁边的夫人。
那无奈又难掩慌张的小表情,惹得屋中女眷捂嘴直笑。
有些不请自来的,想巴结李家和沈家的,便起哄让两家娃娃定个娃娃亲。
这不合时宜的话,让不少夫人都敛了笑意。
李夫人更是笑容微僵。
因为她是知道沈大人厌烦自家丈夫的,和沈家定娃娃亲,她没敢想过。
众人静默之际,那嘴巴没个把门的夫人,也后知后觉发现了气氛不对,急忙笑着转了话题。
李夫人也找了个由头,带着儿子告辞回了家。
走时,小承锡满脸的不舍。
而这日之后,哪怕两家对门而居,李夫人也再没带李承锡过去过。
直到絮若周岁时,他爹先是在朝堂之上为人求情,顶撞了皇上,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后又于闹市先斩后奏,治罪几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然后被人怀恨在心,联合起来阴了他一把,直接被皇上连降四级。
从负一品大员的位置,撸到了正四品。
而锦衣巷就是个看人下菜的富贵聚集地,自沈大人被降级后,皇上也不再宠信他,加之他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个个都在落井下石。
这让平日那些巴结沈家的人,都对沈家望而却步,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同为四品朝员的李大人,因此事在家幸灾乐祸了好久。
李夫人看不惯丈夫的小人嘴脸,故意打他脸一样,带着小儿子去参加了絮若的抓周礼。
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的小承锡,在看到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絮若时,眼睛比初见时更亮了。
此时的沈府正厅里,前来观礼的,全是丈夫不惧得罪人的大臣女眷。
她们都将自己带来的贺礼送上,夸赞着小絮若漂亮可爱,祝福的话语全是发自内心。
而正厅地上,丫鬟已经铺上了一大块红绸,将许多充满美好寓意的物件摆放了上去。
沈夫人抱着四处张望的女儿,缓缓蹲身,指着不远处的那些东西,细哄着让女儿爬过去抓个喜欢的。
小絮若听话地呼哧呼哧往前爬,爬到那堆东西中央,坐着歇会儿后,开始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看着似乎都很喜欢,但又似乎都不怎么喜欢。
沈大人见状,赶紧蹲下身引导道:“乖宝,书书,抓那本书书,咱们以后多读书,当个才女好不好呀!”
前来观礼的女眷们,只见过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沈大人,何曾见过这样温柔说叠字的?
一个个忍俊不禁,看向沈夫人的目光,都带着了羡慕。
整个京都,只一妻一女的朝臣。
也就只有沈大人一家了。
此刻,坐在红绸上的小絮若,看看爹爹,又看看那些东西,最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听话地爬过去抓起了一本书。
但另外一只小手还顺带拿起了一方砚台。
这可把沈大人乐得不行。
心想着,不愧是他家闺女,以后肯定是才女和书法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