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跟着曾纬享受了一天短途情侣游,又自我进行了试养小龙虾的头脑风暴,回到宅子里,赶紧先像做PPT一样,去东书房里翻出几页纸,把想法的要点记下来。 不过,院中水池里的小龙虾尚在冬眠,此事可开春后落实。 眼下首要的,是赶紧将东华门外的铺面租下来。 于是,几日后,雪尚未化尽,她便拉了李师师和徐好好去看房。 地屋行的牙人,与后世的房屋中介也差不多,各自划片,一般不会跨片区抢生意。 一来,隔了几条街,可能对于商铺和民宅的主户来历、衙门中办理过户交税的胥吏都不熟,商业上容易出风险,公衙里容易被刁难。二来,都是出来讨生活,彼此拆台的话,往往一起坍台,地屋租赁业的行首、副行首们也会出来过问。 故而,姚欢去寻当初给自己做过咨询的地屋牙人冯安家时,冯牙人很坦诚地表示东华门附近自己并不熟,把她这单买卖介绍给了一个同行。 人以群分,那同行牙人也是个靠谱的,将姚欢与李师师、徐好好的租赁需求听分明了,选出东华门附近竹林街与马行街交汇点的一处二层铺面。 “姚娘子,你看哈,此地离门楼那边,尚有两百来步,但是官人们在此处,听得见宫门处的动静,待见到那头放人了,再定定心心提着灯笼过去,也来得及。”
“李娘子、徐娘子,这条街,莫看离东华门,比马行街还近,哎,但离皇宫太近了,反倒不好开酒肆和妓院,因而租出去的铺面,大半还都是做的风雅买卖。二位瞧见不,斜对门,是湖笔行,街那头是砚台、纸笺店,当中那栋空出来的宅子,是秦观秦学士的故宅,只是现今尚未赁出去,但想来接手的也不会是粗俗腌臜之人。”
姚欢点点头,懂了,用后世的话说,调性,这里的调性很好。 商业地产,无论是沿街店铺还是写字楼,本身的调性很重要,李师师和徐好好这样的女先生们,总不能租个周遭都是卖马桶或者打铁的商业地产吧。 牙人见客户明显对自己的介绍动了心,又看出这三人里头,姚欢虽不是最年长,却应是比较健谈和能拍板的那个,遂又殷殷道:“姚娘子,你再看,俺给你们推荐的这处铺面,贵是贵了些,可它门口有这么块比六七品官家里天井还大的空地,俺想着,你做早市买卖时,特别用得着。”
啊……对! 姚欢看着这牙人挤眉弄眼但并不教人讨厌的得意神色,立刻反应过来。 这就是停车位啊。 北宋官员多有钱呐,他们到了北宋后期买不起开封的房子,只是因为开封房价实在太吓人。 但老爷们马匹还是买得起的。 此前,姚欢亲历卯时官员上朝的景象时,就分明看到,绿袍子的官儿,也有家奴牵着高头骏马,而不是驴子。 门口能停车,哦不,能停马,是个加分项。 姚欢忽又想起,上回从南边来东华门,到了马行街西鸡儿巷处就折转了,而此处在更北面,她并未看到过这条街凌晨时的景象。 “这附近,可有屠宰院?”
姚欢问牙人。 牙人多精明,笑道:“娘子是怕每日清晨从南薰门御街过来的猪,会途径此地?不会不会,开封城北面的格局,除了皇宫,东王西臣,此处在东面,再往北,都是亲王们的宅邸,就算现在没有屠宰场,将来也不会有。娘子再不放心,回头也可问问街坊邻居。”
姚欢抿嘴一笑,看向李师师和徐好好,二人皆是一副“这地儿确实不错”的眼神。 “好是好,就是太贵,原本说五贯的,怎地现下却要七贯。”
李师师有些嗔怪道。 牙人觑了她一眼,心道,哎呦,这小娘子的神姿,与另外两个一比,当真不一般,明明没有几分风流冶媚的模样,怎地如此夺人神魄,嗓音也好听。 但,你就算是个下凡的仙女儿,这赁钱也下不来哇。 “李娘子,几位是冯三郎介绍来的,先头三郎已关照过,在下怎会不尽心。如今行情正是低处,才有七贯这个价码,待开了春,只怕再偏三条街,七贯也拿不下来。”
姚欢觉得,单纯抱怨租金高,没有意义。 经商,首先精神面貌要正确,不好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你这东西怎么那么贵,你这价格又涨了啊”的生硬气。 动产、不动产也好,服务也罢,一分钱一分货,主要还是看是不是质价相符。 再者,商业社会,随行就市,价格有时候跌,有时候涨,很正常。 姚欢对于北宋的租金,本就有些大致概念。 这概念来自于她前世读过的一个故事。真宗年间,卫国大长公主嫌自己的府邸小了点,想将隔壁邻居的院子买下来。隔壁那院子的主人,也是个赵家宗室女的夫婿,姓张,不肯卖。亲戚有矛盾,皇帝还是要过问一下的,问张外戚为何不卖,张外戚说,我这院子出租的话,每天能收五百文,一个月十五贯,一年近两百贯,租一万年,产权也是我的,租金还能年年涨,我干嘛要卖? 真宗无法,下令皇姐不能强行买卖,而是赐了她两千贯,让她另外找上家买屋。 现在临近北宋晚期,物价起码已是真宗时的两三倍。皇亲国戚当年那院子,怎么着也得每月五六十贯了。根据后世的经验,北上广中心城区月租五六万的大平层,对应同等地段的五六十平米的沿街门面房,得是三四万左右。 姚欢这么一算,其实开封的沿街商铺,租金真不算贵,难怪京城商业如此发达。 她看了看僵在那里的李师师和徐好好。 我的两位姑奶奶,你们想不想租啦,想租就诚心谈啊。 哎算了算了,李师师和徐好好,这时代的乐师歌伎,和半个文人也没差太多,面皮都薄,讨价还价这种事,还是我来。 她笑眯眯地问那牙人:“郎君,六贯可能谈得?你看吾三人,正好每人每月分摊两贯。若是七贯,不好算账呢。”
牙人岂是傻的,和煦着口气回敬道:“每月七贯怎地不好算呢,一年每人二十八贯整呐。”
“立契的官税和佣金可好谈呢?”
“嗨哟,娘子说笑了,衙门收的钱,还能讨价还价?至于我们牙人的佣金嘛,也是额定的,不好坏规矩。”
“这是私宅吧?”
牙人一愣,不知她什么意思,只点头道:“嗯,私宅,不是军产。”
“郎君帮着问问那主户,吾等三个女子,手脚不如男子快,诸事不便,皆要打些余地。反正眼看也年尾了,吾等先签下契纸,赁钱从冬至日开始算吧。也没几日了,锁钥先给了俺们,俺们一点点往里搬东西,如何?”
牙人笑了。 这小娘子心里窟窿眼不少嘛,倒懂得给双方一个台阶。 契纸上的价不还了,但如今离冬至尚有近一个月,她等于白薅了七贯,好比将七个月的租金谈成了六贯嘛。 这牙人,当然也不想跑了这单买卖。 雪天已至,后头越来越冷,人们一猫冬,租赁的流转总要迟滞些。自是先将这一单的佣金赚了再说。 “好,几位娘子真是爽快人,俺今日就去主户那里试试,必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