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两人开始筹办婚礼。 结婚前几天,康宏抽了个空来到海边,他静静地凝望着西北方向,那个方向是有云南,那个地方有王惠贞,那个人身上有他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可是如今,他只能在这遥远的地方对她说:对不起了,我亲爱的人儿,要怪就怪你的佛吧,是佛安排我们相识相知相爱,也是佛把我们各自困在海峡的两边。我不是佛,我不是神,我是食烟火的人,我要柴米油盐,我要传宗接代。 “对不起了,亲爱的,对不起——”他蹲在沙滩上,流着泪念叨着,把带来的这些年画的单独的王惠贞的画一张一张地放进海水里,放一张说一起“对不起”。 看着海浪一张接一张地把那些画带向远方,带向他渐渐看不见的远处和深处,他觉得那远去的画就是在此之前的自己,他正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他以后只能活出一个重新的自己。 送走完了这些画,他站直身子。“啊——”他面朝大海尽全力嘶喊道。 “别了——王惠贞!别了亲爱的!别了——康宏。”
喊累了,他瘫坐在海滩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原来是不会抽烟的,一个月前刚学着抽,他现在才觉得眼前那飘渺的白烟其实不是烟,而是佛正在从他身体里抽走烦恼,烦恼在心中不断地产生,只能靠这烟一缕一缕地不断地抽走。 一根接一根地抽完一盒烟后,他把一堆烟头埋在沙子里,还堆了个小沙包,就象是在为这些烟头造一座坟,其实更是在为过去的自己造一座坟。 他起身离开,走了几十步又回头看上去,那个烟头的坟头已经被海浪抹平了,好象根本就没存在过。 他希望自己过去的那段经历,还有关于那个人的那段记忆,也能被岁月的风抹平,就象没有存在过一样。 自己能做到吗?他相信能,他是一个有自信心的人。 可是几天后的一件事,让他对自己的这份自信产生了怀疑。 几天后康宏和张慧兰结婚了。 新婚之夜,激情燃烧,两人得鱼水之欢后,康宏疲惫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时,发现张慧兰站在床边,手握一截竹竿嗔怒地瞪着他,他一怔,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张慧兰“啪”地一竿打在他被子上,妒问道:“慧珍是谁?说!要不老实交代,我就揭了被子打。”
“什么——什么慧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宏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还是装愣地反问张慧兰。 张慧兰:“别装蒜了,昨晚上后半夜你迷迷糊糊地又来了做了一回,人在我身上,可嘴里念着‘慧珍’,我开头还以为你叫的是我的名字“慧兰。”
几次后我才听清你叫的是“慧珍”。 “这个‘慧珍’一定是另一个女人,你是把我当成她了,当时我不想扫你的兴,没有马上问你,你现在给我老实交代,这女人是谁?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可是认真的。”
张慧兰说着又狠狠地往被子上抽了一竿。 康宏沉默了,昨夜他确实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跟王惠贞在一起欢悦,这样的梦他以往也没少做,可昨夜这梦怎么做得——做得动静这么大,干完了实事都没有醒呢?竟然还小偷说梦话暴露了自己。 他知道瞒不住了,低头思虑一会儿后对张慧兰说:“来吧,我老实交代,告诉你这个‘慧珍’是什么人。”
他把张慧兰拉进被窝,搂着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王惠贞的事讲了出来,整整讲了一个早上,讲得张慧兰泪流满面。 康宏最后说:“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想,如果她还活着,很可能她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我和她今生无缘,这已经是佛的安排,你放心,我以后会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的,她——她最多是我梦里的一个影子。”
张慧兰一下捂住他的嘴,娇嗔地说:“梦里也不能有她,我不准你再梦到她。”
“唉——”张慧兰长叹一声,“听你说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好人,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好人终会有好报的,有佛保佑,她肯定还活着,她也会过得很好的,这也是我的愿望。”
远在天涯的王惠贞确实过得还不错,此时,她正坐在田埂上看着满田青翠的水稻,脸上荡出愉悦的微笑。 去年秋收前,她和林芳贞商量,也要和其他一些人家一样组成互助组,这也是村里号召大家相互帮助的一种形式。 土改后,家家都有了田地,可不同的人家情况不一样,有的人家壮劳力多,有的人家劳力少,甚至有的人家全是老弱病残。有的人家有耕牛,肥多,农具也多,有的人家没有耕牛。有的人种田是老把式,有的却不太会种,还有各人懒勤不同,当然收成也不同。于是有人便三五家合在一起劳动,互帮互助。 林芳贞从大小姐变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也着实不易,王惠贞从一开始就尽量教她干活帮她干活,可她觉得还不够,于是她联系了村里另外三家人,这三家人家里都有老斋姑娘,老的老,小的小,还有患病的,干起活来真是吃力。 他们五家人组成了一个互助小组,五家人中只有王惠贞家有牛,犁田时,她便让云忠挨着把五家人的田全犁了。 干活时大家商量着,计划好一家一家地挨着做,五家人能干的全上阵,吃饭统一由石大孃做好挑到田里来,这样一样活干得又快又好。 一冬一春下来,林芳贞也学得什么活都会干了,身体也不再象原来那么单薄,结实多了,今年的油菜他们五家人的收成都很好,家家老少都高兴,林芳贞还用自己亲自种出的油菜籽榨出油,邀请五家人全体人员到她家饱饱地吃了顿油条,那天大家都非常高兴。 林芳贞最高兴,其他人走后,林芳贞看着王惠贞,看着看着,便闪出泪光。王惠贞惊讶地拉着她手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林芳贞抹抹眼睛说:“没什么事,我是激动的,参加了这互助组,吃着这香喷喷的油条,我想起了一本书里说的两句话。”
王惠贞:“两句什么话,看把你弄得眼泪婆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