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连枝:“没——没有亲眼看见,可这件衣服和这个纽扣就是证据,纽扣是在我男人的马车里捡到的,衣服是王惠贞的,这个纽扣就是这件衣服上的。”
“你说这件衣服是王惠贞亲自拿给你的?”
方济士盯着焦连枝问。 “是啊,今天早上她亲手借给我的。”
焦连枝肯定地说。 方济士:“这就太怪了,要是她真跟你男人有了见不得人的事,她为什么不瞒住这事,却还要把衣服亲自借给你呢?她是个傻瓜吗?啊——你告诉我,你说王惠贞是傻瓜还是疯子?”
方济士指着王惠贞问焦连枝。 “这——这——”焦连枝张口结舌没法回答。 “这你个鬼!”
张道松上前对焦连枝大声说:“昨天晚上下雨天黑,急着赶回来,马车被颠翻了,人和米都被簸了出去,那纽扣肯定是翻车时扯掉了,你却自作聪明到这儿来胡闹,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他凶恶地对她扬起大巴掌。 “哼!”
焦连枝怔了怔,扔下那衣服和那颗纽扣,瞪了王惠贞一眼,理着头发扭着身子逃走了。 “没事了,大家都看见了,就是场误会,误会!都散了,快去干活吧。”
方济士对围观的人说,人们纷纷散去,各做各的事去了。 “这个疯婆娘,欠揍了。”
张道松说着捡起地上的那件衣服和那颗纽扣,想要还给王惠贞,又觉得不妥,何况王惠贞一直背对着他,望着远方的山,再扔在地上也不成,他为难地看着方济士。 方济士伸出手:“给我吧,你去做你的事,刚才给你那一巴掌,你得想得通。”
“想得通想得通,打得好,我还要谢谢你,方大哥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镜似的。”
张道松说, 张道松把衣服和纽扣给方济士,逃跑似地走开了,方济士拿着衣服和纽扣,他用手上的衣服碰碰王惠贞的肩:“妹子。”
王惠贞转身接过衣服和纽扣,很快又转过去再次眺望着远方:“方大哥,你说这张人皮为什么这么难披啊?”
“阿弥陀佛!”
方济士说:“人生天地间,本就不是来享乐的,是来受苦受难的,故才有无量佛祖教化众生,有大慈观音救苦救难,那成佛成菩萨成罗汉者,哪个不是历经千苦万难才修得正果的?”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而你却选择了做女人中最难做的斋姑娘,当然是难上加难了。可是你选择了斋姑娘这条路,除非你放弃,否则再难也得往前走,就象唐三藏西天取经一样,不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难得真经。”
“你要不想放弃,那就记住那句话,活着就是修行,坎坷磨难是考验,七情六欲是考验,名利诱惑也是考验,这一生的修行就是在经历一关又一关的佛祖和菩萨对你的考验,过不了考验就得不到正果,你还要三思,好自为之吧,阿弥陀佛!”
方济士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开了。 王惠贞遥望着黛墨的远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那段在山中当奴隶的黑暗的非人的日子,那样的人不如畜生的日子都过来了,再看看现在,高天蔚蓝阳光明媚,身处家乡,周有亲邻,现在的日子多好啊!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如此一想,心头便渐渐明朗起来,她揉了揉眼睛,把刚才差点涌出来的泪水挤压回去,对着空中飞过一两只鸟儿笑了笑,心想,会过去的,痛苦和烦恼会过去的,象这鸟儿从空中飞过一样,过去了,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的。 新的“齐贤桥”终于在端午节这天举行了过桥典礼,在四邻八村村民的见证下,十位七十岁以上的老斋姑娘分立在两侧桥头,齐声唱诵了一段经文,祈祷石桥永固福泽万代。 诵经完毕后,老族长、王惠贞和一对漂亮的童男女四人分立在四个雕有龙头狮头的桥头石前,在村民们安静的注目下把桥头石上的红布揭下,两龙两狮脖子上系着大红布花,威严而热情,仿佛在招呼人们。 响亮的鞭炮声过后,村民们欢呼雀跃着涌上桥来。 王惠贞默默地走下桥,走到人群之外的河岸边,静静地看着桥上欢呼的人群,乡亲们的一张张笑脸仿佛一个个水泡在她的心河中,在她的血液里跃动着,这些跃动的水泡按摩得她浑身舒坦愉悦。 这是一种通透周身并浸进心灵的愉悦,是一种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特别高级的享受,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佛的圣洁的笑容,感受到了佛光照在她身上的慈祥温暖和通泰舒畅。 “菩萨——菩萨——我看见菩萨了!”
王惠贞的遐思被身后一叫声打断,她回头一看,是罗芹贞。罗芹贞正象个小女孩似地用手上的一根短细棍,指着天上一朵云跳着,她满脸的新奇与崇敬。 王惠贞顺着罗芹贞的手指看去,天上一团白云的形状果然十分象一尊盘腿而坐合掌于胸前的侧面菩萨像。 “惠贞姐快看,菩萨——菩萨!你看到了吗?快看。”
罗芹贞激动地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拉王惠贞的胳膊。 “看到了,我看到了。”
王惠贞回答道,她没看天上的“菩萨”,而是看着面前的罗芹贞。 自从那次杀了那个欺侮她的光棍后,罗芹贞的疯病便越来越频发越来越严重了,一个月有二十天在疯,一天有大半天在疯,有时一整天都在外面晃荡,吃不吃也不知道,可怜她不到十岁的儿子在家里独自照顾猪鸡,独自做好饭还要四处找他母亲回家吃饭。 奇怪的是自从罗芹贞杀了那光棍之后,再没有任何一个男的对她说不好听的话,更没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手上总拿着一那根细棍,她自己总是念叨那细棍是她的刀,人们仿佛也相信那真是她的刀,怕被她杀一刀,都不敢去招惹她。 王惠贞也请过好多个大夫来为她诊治过,可都收效甚微,她真不知道罗芹贞以后会疯到哪一步。 天上的那团象菩萨模样的云早已变了形散了去,而罗芹贞还在地上不停地转着圈,用细棍指着天空叫嚷“菩萨——菩萨!”
“唉!”
王惠贞过去拉住她说:“别叫了,菩萨走了。”
“我要看菩萨,我要看菩萨!”
罗芹贞挣脱王惠贞的手,象个撒娇的孩子般跳着闹着。 王惠贞心中闪过一道光,吃药不起作用,也许真该带她去拜拜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