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
离王惠贞还有十多步远,康宏就大声叫道。 王惠贞看他那样象真有急事,她快步上前问:“康巡查员,有什么事吗?”
康宏指着跟他一起来的女人说:“你把做饭的事给她交代一下,你马上跟我走。”
王惠贞想起头次王技术哄骗她出去拉东西却带她去见康宏的事,她警惕地问:“跟你去干什么?要到哪儿去?”
康宏看她那怀疑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你别想多了,这次是真有急事,有一段工地上有人得病死了,这么远的也不可能把尸体运回他的家乡,工地指挥部命令就地火化。”
“死者的亲属要求火化前要请僧人念经超度,可附近没有寺院请不到僧人,你是斋姑娘会念经,请你去念念经超度超度,这是工地指挥部的命令,你快跟我走。”
王惠贞一下愣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念过超度经呀。”
康宏小声地说:“佛经还分超度的和不超度的吗?佛法无边,只要是佛经都可以超度人,你只管念经就是了。”
王惠贞一下子想到昨天扔掉又捡回来的那个口袋,她想把它还给康宏,可又看康宏火急火燎的样子,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私事的时候。 王惠贞赶快给那女人交代一番后,跟着康宏急急地走了。 一路上,康宏在前王惠贞在后,隔着十多步远的距离,康宏站下等她,她也站下,康宏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说:“跟男人一起走路都要隔这么远,这是你们斋姑娘的规矩还是你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
王惠贞想了想,大声说:“是斋姑娘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
康宏不再说话,他从王惠贞的语气里,听出了她的埋怨,她是在埋怨他,也是在埋怨她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前段时间故意长时间不见她,把画纸画笔强塞给她这些作法正在起作用。他要用冷水泡茶的办法慢慢剥开她那裹着她的佛的外壳,让人性的光芒照亮她那被佛像遮挡着的角落。 最终,他希望他能把这个美丽聪慧善良的姑娘带回南洋,成为他的终身伴侣。他知道这不是一个件容易的事,可越是不容易的事,越是值得尝试去做,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珍贵,他必须试一试,遇到她是缘分,他不能错过。 康宏边想着心事边大步往前走,他知道欲速则不达,他不再反驳她的规矩,只是回头看了看她,不再说什么,继续大步往前走。 王惠贞也一言不发,若即若离地在康宏后面几十步远距离跟着他。 想到昨夜她扔了的那个口袋,她后悔刚才没有立即交还给他,下次再见到他时,一定把它还给他,她想。 就这样,两人默默地走了近一个时辰的山路,到了一段工地。 王惠贞看见一小块空地上堆了一个柴禾垛子,柴垛上身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衣着上看,死者是个妇女,看来是只等她来念了超度经就要火化了,难怪康宏那么急。 一位老者指着王惠贞问康宏:“你就带她来?她不是尼姑,她会念经吗?”
康宏:“老人家,她虽然不是出家人,可她是斋姑娘,跟出家人也差不多,是最虔诚的佛家弟子,她天天都要念经,念得可好呢,王惠贞,你念一段经给老人家听听。”
王惠贞点点头,捡了《地藏经》中自己早已背得滚瓜乱熟的一段经文快速地念了出来,这老者听了一会儿就说:“行行行,念得好,就让她念。”
康宏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平石板放在离柴禾垛几丈开外的地方,王惠贞洗净了手,坐到石头上,那老者拿来一截粗木头和一截细树枝放在她面前当僧人敲的木鱼。 老者眼里饱含着泪花对王惠贞说:“姑娘,我女儿才三十岁,我们离开家乡几百里来这里修路,她病死了,丢下几个孩子走了,可怜啊!请你求求求菩萨,保佑她下世投生个好人家变个男人,不要再在这大山里受罪了。”
老者的话让王惠贞心里一阵酸楚,可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看着老者说:“放心吧老人家,我会尽心尽力念经超度她的亡魂的。”
王惠贞坐正身体,一手竖掌于胸前,一手持树枝,学着原来见过的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的一边敲一边念起经文来。 敲着念着,看着柴禾垛上那不幸死在家乡外的死者,王惠贞不禁又想起自己当奴隶的时候,如果当时自己真被奴隶主打死在那山里,连个念经超度的人都没有。 敲着念着,王惠贞越来越感觉自己象个出家人,在自己的诵经声中,她仿佛看到柴禾垛上那位不幸的亡者也飘起来,飞向西方极乐世界。 王惠贞全神贯注地念着经文,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响起康宏大声的声音:“可以了,差不多了。”
她这才停止念经,站起身来。 康宏站在一群围观的民工前,面对柴禾垛大声说:“这位大嫂,要不是日本强盗侵我中华,你应该还在家乡种田持家相夫教子。如今,为了保家卫国,你把你宝贵的生命献给了这条抗战公路。”
“你是英雄,我代表工地指挥部和广大民工向你致敬,你没修完的路,我们会接着替你修,我们要尽快修好这条路,支援前线将士,决不让日本强盗在我们的大好河山上肆意践踏,你安息吧。”
站在一旁的王惠贞看到康宏说这番时眼里饱含泪花,她看到了他的真诚的心,感受到了他正在做的事业的神圣,她被这种真诚和神圣感动,眼里也湿润起来。 王惠贞和和其他民工一起,跟着康宏向死者三鞠躬。 之后,那位老者和另三个人从垛子的四边点燃了柴禾。在熊熊的火光中,王惠贞仿佛真看到了亡灵正在飞升上天,她仿佛看到自己刚才念的经文,正变成一个一个的文字,正向上托举着死者的灵魂,飞向西方极乐世界。 完成了仪式,王惠贞问康宏:“我可以回去了吗?”
康宏:“当然可以,我送你回去。”
象来时一样,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刚走没多远,就听后面传来喊声:“巡查员——等一等。”
回头一看,一人急急地跑过来说:“康巡查员,不好了,那边又死了两个,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家,一个十四岁的男孩。”
王惠贞惊问:“他们得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