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一怔，他又要干什么？ 康宏象风一样跑到她面前突然刹住，象老师对学生一样严肃地对她说：“记住，过两天我还要回来，还要考你，听见没有？再见。”
他冲她摇摇手，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这次他没再回头。 “你——！”
王惠贞本想恼怒地还他一句：“你凭什么考我？你又不是先生。”
可他已经走了，走得头也不回，她只得让顺路的风把这句话捎过去，可风太小，他走得太快，也不知这话能不能捎到他耳朵里，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那蓝色的背影完全消失，王惠贞才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从小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看一个男人的身影看这么长时间，她觉得康宏这人好象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讲的那些地球的事情她原来从没听说过，他今天讲的那番道理她也从没听人讲过，虽然她断定他那番说法纯粹就是些歪理邪说，可这些歪理象一个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她不得不承认他的那些话中有些还是有道理的。 这个男人虽然话多，有些烦，可看上去不象是坏人。 这是王惠贞收回目光时得出的结论，她知道这个结论很重要，因为这决定了她以后在与他相处时她要把握的分寸。 对一个人，尤其是对一个男人，得先判断他是不是坏人，然后才决定该如何面对这个人，如何与他相处，这是她当斋姑娘以来无意中自己给自己定的的一个与人交往的原则。 这个不是坏人的人两天后再次进入王惠贞的视线。 这天吃午饭时，她在吃饭的民工中间看见了康宏，他背上背了块板子，他看见她时只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跟她打了招呼，她也没跟他说话。 他很快便吃完了饭，民工们吃完饭休息时，她看见他坐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一手扶着一块板，一手用笔在板上不停地写什么，同时还在不停地看围坐在“灶房”旁的民工们。 民工休息够时间都上工去了，康宏还坐在那儿不停地写。 王惠贞都收拾停当了，他还在写，一边写一边看她的“灶房”。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朝他走了过去。见她走过去，他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也没有招呼她，仍在不停地写着。 离他只有七八步远了，王惠贞停住脚步，她犹豫要不要继续走过去，这时，康宏抬头看着她，拿笔的手反手往自己身后指了指，示意她走到他身后。 王惠贞走到了他身后，往那板上一看，天！ 她一下呆住了，原来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他画的是刚才民工们吃饭时的场景，跟刚才真实的情景一模一样，她还看见“灶房”里站着一个人正在往一个盆里舀菜，她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她自己。 康宏从画板上取下画纸递给王惠贞：“看看，象不象刚才吃饭的工人，象不象你？”
“象，象极了，你画得真好。”
她双手捧着画纸，由衷地脱口而出。 康宏说：“你坐到那儿去，看着我。”
他指着他前面一块石头。 “干什么？”
王惠贞不解地问。 康宏神秘地看着她说：“我要画个仙女。”
王惠贞这才明白他要为自己画像，金谷坝虽然很大，可没有人会给人画像，就算是在县城，她也没听说有人会画人像。 她犹豫了，她虽然觉得她一个斋姑娘让一个男人给自己画像有些说不过去，可她实在想知道自己画在画上是什么样子，刚才这画上人太多，上面的她太小了，只能从身材衣着和动作上认得出是她自己，相貌只能看出个大概，她想看看单独画她画出来是什么模样。 她又犹豫了片刻，咬咬嘴唇，还是把手上的画纸还给康宏，然后听话地坐到了他指的那块石头上。 “看着我，别乱动！”
康宏说。 王惠贞抬着看着康宏，康宏一边看她一边快速地在纸上画着。 可刚看了几眼，王惠贞便低下了头。 自己今年二十三岁，十六岁当斋姑娘，这七年来，她早已习惯目光不与任何男人对视稍微长一些，平时与男人说话目光不得不对视对方时，也只时很快的一瞬间，即刻把目光移开。 而此时，要她与眼前这个男人长时间对视，她实在做不到，即使她想这样做，她的眼睛也会不听她的指挥。 “你——你不看着我，我没法画。”
康宏说。 “没法画就别画，又不是我要你画的，是你自己要画的。”
王惠贞说着就要站起来走开。 “别别别，坐着坐着，你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可是，看着一个地方后就别再东张西望的了，好不好？别动别动。”
康宏赶忙用手势制止她。 王惠贞微微低沉下目光，看着康宏坐的那块石头，康宏忙说：“就这样就这样，你就看着这块石头，就当这块石头是一朵美丽的花，你好好看着它就行。”
王惠贞从没单独面对一个男人的目光这么长时间地坐过，她浑身不自在，可她实在想看看单独为自己画的这像是什么模样，她只能坚持着，看着那块石头，仿佛要把这石头看碎似的。 她觉得时间土过得太慢了，才坐一会儿就好象是坐了一下午。 “好了，你过看看看，象不象。”
康宏停下笔向她招手。 王惠贞赶紧过去，一看，她的目光一下被粘在了这画像上，虽然笔画不多，可那身段那衣着那眉眼嘴鼻，还有那斋姑娘的特有的首巾，她不是她是谁？ 她虽然不象一般姑娘那样每天照好多次镜子，可她也有个小玻璃圆镜，每天早上也要照着镜子把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她天天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眼前这画上画的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自己，画上的自己，坐在石头上，神态羞涩地低眉看着前下方，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康宏说：“怕耽误你的时间，这次只是画了速写，如果你喜欢，找个时间我可以再给你画个素描，那看起来就跟真人似的，可以吗？”
王惠贞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可以不可以，康宏把刚才那幅画也递给她：“要是喜欢，就两张都留着吧，再见。”
他说完，背起他的画板走了。 王惠贞把这两幅画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