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又见面了。”
“嗨,父亲,好久不见。”
“乌丸桑,不是说好不联系吗?”
林白阳在门口徘徊,想合适的开场白。
“进来吧。”屋内的人说道,语气温和。
“好嘞。”林白阳很干脆地推门而入。
依然是那栋实验楼,依然是熟悉的场景,昏暗的光线,简单的装设,含笑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瓶山茶花,鲜红的,洁白的,翠绿的,开得娇艳欲滴。
林白阳如第一次那样坐在男人对面。
乌丸青山穿得很厚,白色羊绒外套,驼色羊毛围巾,膝盖上覆盖双层毛毯,像个畏寒的老人。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也黯淡了许多,只是看到林白阳的那一刻才多了几分活意。
“这里是我与你母亲初次见面的地方。”
“实验室?”林白阳挑眉。倒是新奇。
乌丸青山笑笑,“不,原本这里是家花道馆。”
“哦。”林白阳丝毫没有惊讶。
在他的直觉中,原身母亲就是如大和抚子那样的霓虹女人,传统,温婉,美丽,喜欢安安静静地笑。
“当时绿衣在学习插花,”乌丸青山凝望桌上的瓷瓶,“几枝山茶花随便一摆就别具风味。”
原来她叫做绿衣。
林白阳默默地想,无意识地摸眼,“真的有那么像吗?”
“很像。”乌丸青山加重了语气,“我很高兴你愿意见我。”
“因为你要死了。”林白阳直视他,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是的,我早该死去。”乌丸青山缓慢点头,抬起颤巍巍的手点了点,“那年我被子弹打中了内脏,如今全靠昂贵的药物续命。”
“痛苦吗?”
“痛苦。我想试试勉强活着是什么感觉。”乌丸青山闭了闭眼,眼睛里多了点光彩。
“什么感觉?”
“无时无刻不想解脱。”
“折磨自己,因为我的母亲?”
“对。十九年前,绿衣怀孕的事被父亲发现,他大发雷霆,想要除掉尚未出生的你。朗姆以为你的母亲在那时候被处死,所以导致了我心中的怨恨。实际上你的月份不支持流产,而我签订了秘密协议——生下你后杀死你,留下绿衣。”
“可我的母亲不同意吧?”
“对,我告诉她这是缓兵之计,在这仅有的时间里我会想出办法,让我的妻子与儿子都能活下去。”
“在你生产之前,我终于将绿衣换了出来。莎朗在其中起了作用,毕竟她的易容术可谓是天衣无缝。”
“她?”林白阳皱眉。
胁田兼则微笑,“莎朗,你母亲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今天的贝尔摩德。”
林白阳没想到贝尔摩德与原身有这层关系。
他皱眉,“但是发生了意外。”
“不是意外,是下毒。我没有想到父亲会那么狠心,他提前给绿衣下了组织研发的毒药。那种毒药具有潜伏期,在绿衣最虚弱的时候发挥了效用。而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刚刚成功的银色子弹。所以我只能成为组织boss,这一任的乌丸莲耶。
最后我胜利了,但是……”
“但是银色子弹只有一颗,她……我的母亲……给了我。”林白阳艰难地开口。
“是的,你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她怎么可能放弃你?或许是冥冥中有神明庇佑,她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或许是扯动了心伤,又或许真到了将死的时刻,乌丸青山拼命地咳了起来。
林白阳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绿衣又是如何死的?原身为什么恨他入骨?
下一秒,乌丸青山揭晓了答案。
“我杀了她,我杀死了绿衣。”他喃喃道,双目空洞,“我宁愿她在当年就死去,起码可以少受些痛苦。
她想看你健康成长,痛苦撑了八年时间,而那八年你一直活在自责中。
最后一年她连动也不能动,每天都要遭受无休止的折磨……所以那个晚上,我与她进行了最后的告别。……当时年幼的你目睹了一切,所以你该恨我。”
“那么银色子弹呢?你提供的优盘里有那么详细的资料。”
“当时的技术无法恢复被烧毁的文件,那是前不久才利用最先进的技术修复的。”
“两次清洗计划……也是为了她么?”
“组织毁了她,那么我也要毁掉组织。”
“我对组织也没好感。”
“我知道,你也想毁掉它吧?”
“对,原本我的计划是想加入酒厂,我是说组织,然后与公安里应外合一举捣毁这里,说没想到吧亲爱的父亲我才是那个假酒,我是说卧底。结果发现你比我更像卧底。”
乌丸青山笑笑,“你做的很好,这几天你住在朗姆那里,我很担心。”
林白阳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就是被抓——关小黑屋——造药。幸好是造药。”
乌丸青山温和地笑笑,“还有什么疑问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君度……”林白阳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原身对这人了解多少。
“他是你母亲的弟弟,以后会接替波本照顾你。”
“灰原给我说过高木教授的事,他的儿子是高木涉吧?”
“对,高木是我的人。莎朗以为他与宫野夫妇的死有关,其实那是他在朗姆面前的伪装。”
“你会不甘心吗?”林白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乌丸青山摇头,“我想绿衣,很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停顿一次比一次长,或许真的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刻。
“能推我过去看看天吗?”
他无力地动了动,厚厚的毛毯滑落下来,露出一双骨瘦如柴的腿。
林白阳突然觉得心酸难忍,点了点头,“好。”
他将乌丸青山推过去,伸手拉开墨绿色的窗帘。
外面正是黄昏时分,候鸟归巢,霞光满天。
夕阳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坠落,被远处铁灰色的建筑切去一半。橘红色的余光穿透玻璃,柔和地照射在两个人的身上,留下浅浅的暖意。
然而林白阳想起一句话: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咳咳”,乌丸青山的体力渐渐流失,脸上逐渐浮起死亡的灰色。
“其实我没有那么讨厌你。”
“是吗?谢谢。”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抱歉,没能多了解你一点。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喜欢可乐吗?”
“因为在我最穷的时候,我觉得可乐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这样啊,我很遗憾。”
乌丸青山勉强抬手,看向那个他一直攥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斑驳的古旧照片,岁月在上面留下了太多痕迹。
照片上只有一个女人,一个樱花树下身穿和服微微含笑的美丽女人。
最后一刻,乌丸青山凝望那张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话。
……
安室透不见踪影,但依然有人等他。
走出大门,林白阳默默回望那栋建筑。
临走时他取了一只山茶花,插在了那人手里。
心中酸涩,他摸了摸眼下,有湿润的痕迹。
这是原身的情感吗?亦或是他自己的?
下一刻,灰原哀攥紧了他的手。
“我们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