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先前,沈飞絮想着,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要找个地方隐世而居,最后安安静静地离开。
可她似乎放不下容离,放不下阿娘,父亲,哥哥,还有好多朋友……
她有太多的牵挂。
容离每日都在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白止灵力高深,目前还能压住邪神,她不会有事。
可沈飞絮心知肚明,那一天还是会到来的。
她不知道究竟何时会来,但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心理准备。
送走许汀兰后,沈飞絮便失魂落魄地回了王府。她踉跄着,好几次险些跌倒。容离想要扶住她,却被她婉拒。
到了墨竹轩的小院外,她示意大家别去打扰她,便走到凉亭坐下,唤侍女送来了一壶烈酒。
照影站在小院门口,看到她这样,以为她是舍不得许汀兰,想过去开解开解她,却被白软软拉走了。
白软软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们这些局外人,无法解开沈飞絮心里的结。
墨竹轩里种满了翠竹,每次风吹过时,竹叶都会沙沙作响。
此处风景甚美,只是风有些凉。
侍女很快送来了一壶酒,沈飞絮坐在石凳上,一手为自己斟酒,一手托着下巴,欣赏着满院美景。
她想起,刚重生那会儿,容离为了把她追到手,竟然不惜给自己下毒,然后让她来解毒!
那时她经常来墨竹轩。
她为他诊脉,两人谈笑。
他会说笑话逗她开心,他也会给她准备很多她喜欢的美食。
墨竹轩里,有太多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
那时的他们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
虽然平常,却温情满满。
叫人难忘。
沈飞絮端起酒杯,仰头饮尽杯中酒液。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容离之间变成了这样?
熟悉,又陌生。
许汀兰在的时候,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
只是到了夜里,她总是背对着他。
他也曾主动将她拥入怀中,她却不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
刚成婚那时,两人在一起的夜晚总是充满旖旎。
而现在,他们同床共枕,却久久无话。
容离拼了命地找话题,沈飞絮偶尔会兴致缺缺地回两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个儿有些矫情。
要原谅他就和他好好的,不原谅他就离开他!
偏偏,她做不到像从前那样与他恩爱,也做不到潇洒地转身离开他。
拖泥带水,纠纠缠缠。
不死不休。
其实,沈飞絮知道最大的问题在哪里,但她不知道如何去解决。
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她一时半会儿确实忘不掉。
可最让她难受的,已经不是当年玄晔对她的伤害!
而是……赤血朱砂印。
一想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她就无法说服自己,和容离好好生活。
她好怕,怕有一天邪神会破体而出,她会死,而那可怕的邪神……会伤害容离。
她也怕,如果她和容离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恩恩爱爱,等到她离开那一天,容离会更加绝望,更加难以接受!
她想着,要是她对容离狠心一点,到了诀别那天,他是不是能洒脱一些?
沈飞絮越想,脑子越乱。
她想,她病了,病得很严重。
她得的是心病。
她身为鬼医传人,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凉风扑面,有几片竹叶被吹落在地。
莫名的萧索。
沈飞絮仰头看了看天。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
残阳似血,黄昏的阳光很温柔。
似恋人的手,在姑娘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摩挲。
暖暖的。
沈飞絮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她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好洒脱。
终于,一直在小院外站着的容离站不住了。
他知道沈飞絮不想被他打扰,但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她分明不胜酒力。
从前,她喝一点酒就会醉。
她醉酒之际,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容离想起过去,嘴角微微牵了一下。
过去和现在,两相对比,天差地别。
思及此,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沉痛。
好让人难忘又伤情的过往啊。
容离迅速走到凉亭里,坐到沈飞絮身旁。
他一手扣住她的细腰,一手去夺她手中的酒杯。
“絮絮,别喝了。”
“再喝下去,你要醉了。”
“容离。”沈飞絮抬头看着他,“你来了。”
她的眼神略显迷离,或许已经开始有醉意。
“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吗?”
“可我不能放任你醉酒。”容离强行将酒杯夺了下来,放在石桌上。
他握着她的小手,定定地望着她。
男人的眉头皱得很紧,那双深邃的眼瞳里,是诉不尽的爱意。
“絮絮,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好吗?”
“不要憋在心里。”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容离……”沈飞絮忽然倒进他的怀里,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好难过。”
“阿娘走了,你说,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弄脏了他的锦衣。
酒精上头,她大概忘了要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容离闻言,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
这丫头,果然醉了。
醉了也好,也许醉了,她会好受些。
“絮絮,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会活得好好的!”
“我不会让你死。”
“你有那么厉害吗?你又不是阎王爷,还能控制我的死活?”沈飞絮抬起头,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他的俊脸。
“我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容离俯身,轻吻她的脸颊。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等你什么时候想见阿娘了,我再陪你去见她。”
“这里风凉,我们先进房。”
容离语罢,想要将她打横抱起。
沈飞絮却拒不配合。
“我不要回房里!我要继续喝酒!”她又从石桌上抓起那个酒杯,往自己嘴里倒酒。
奈何,她仰着头,倒了半天,才发现酒杯是空的。
沈飞絮扁了扁嘴,索性拿起了酒壶。
容离见状,吓得一把将酒壶打落在地。
他怎么可能任由她这样疯狂地给自个儿灌酒?
眼见着酒壶落到了地上,酒水都洒了,沈飞絮气坏了。
“你……你赔我!”她一把将容离推开,蹲在地上,捡起酒壶,却发现酒壶又空了。
“来人,拿酒来!”沈飞絮只好高声呼喊,想要让侍女拿酒。
容离叹了一口气,强行将小姑娘打横抱起,回了房间。
到了卧室,沈飞絮不依不饶,还在喊着要侍女拿酒。
她闹个不停,容离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让侍女拿了一壶最温和的梨花酿。
“絮絮,你想醉一场,是吗?”
“好,那我陪你醉。”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