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阿姜颤抖着抬起头，在看见桌案上那块荷花豆沙糕时，眼前便是一黑。
那块荷花豆沙糕是新式样，用糯米皮包裹甜甜的豆沙馅，再捏出形状，勾勒细节，上锅蒸熟。生得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即便被昭宁攥得不成样子，也能从外皮仅存的一些细节认出来。
“今日、今日奴婢确实做了一块糕。”阿姜的声音里满是惶恐，重重地磕头，吓得结巴，还要试图解释，“可、可那块糕点绝无问题，我做出来之后，就交给了来取糕点的宫人啊！”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噙着眼泪看向昭宁：“长公主！您一定记得是谁给您送的糕点，那个人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昭宁抖了抖，咬了咬下唇，眼底闪过犹豫。
确实不是阿姜给自己送的糕点，送糕点的人，明明是——
昭宁抬头，看向站在人群中的宫女绿云。
绿云对上她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她果断向前一步，站到阿姜身边，居高临下地睨视，眼中满是不屑：“你是不是要说，是中间经手的宫人在长公主的糕点里动了手脚？”
“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与你对峙——给长公主送糕点的人，就是我。”绿云冷笑，“你也不用装了，无非是想借机把脏水泼到缘君娘子身上，谁看不出你和你背后的主子那点心思？”
阿姜懵了一瞬，望着绿云，忽然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是你……”
是绿云在糕点里下了毒——不，或者该说，是缘君娘子要向昭宁长公主动手！
阿姜呼吸急促，猛然看向谢缘君：“是你要害长公主，出了事又拿我当替死鬼！”八壹中文網
她已经顾不上礼数了。若真被套上毒害长公主的罪名，她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谢缘君冷冷地对上她恐惧又愤怒的目光，眼底却只有一片漠然。
仿佛眼前不是一条活生生即将被自己推入深渊的人命，而是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阿姜浑身发抖，呜咽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我、我还有证据！”
她眼睛发亮，像是将死之人抓住最后的希望：“清凉殿的小厨房中，还有做糕点剩下的豆沙馅与糯米皮，若是我动的手，里头肯定也有毒的啊！可以让太医去验……真的不是我！”
那是她故意留多一些，准备下值后带走，与小姐妹也做一份荷叶豆沙糕尝尝的。
这也算是坏了规矩，要吃板子——可吃板子总好过丢命。
绿云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她没想到还有这茬，急急打断：“不必了。”
“周大人从你这贱奴的房间里搜到了毒药。”她看了周忠一眼，又瞪向阿姜，语气里带着威胁，“这已经是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一个做糕点的宫人，无仇无怨，怎么会去谋害昭宁？”阿赫雅皱起眉头，声音泛凉，“既然是厨房做事，最好做手脚的时候，当然是在制作豆沙馅的时候，有毒无毒，也不过是太医查验一番的功夫。”
事情发展到现在，谢缘君分明是要冤死这个叫阿姜的宫人，金蝉脱壳了。
阿赫雅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她如愿？
“总要叫人心服口服，堵嘴算什么？”阿赫雅冷冷地瞥了绿云一眼，“不如让人去将东西取来，验个明白干净。”
绿云却半点不怕，反而顶嘴，语气里满是嘲讽：“阿赫雅姑娘这么急着给这背主的贱婢洗清干系，是怕她嘴不够严，再吓一下，会出卖你么？”
柳奴眼神一厉，向前一步，看向绿云的眼中煞气几乎溢出：“你说什么？”
绿云被她震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恼羞成怒：“我说错什么了？”
她利索地朝谢桀跪下，声音脆生生的：“请陛下明察，阿姜与琼枝殿当值的小太监李福是同乡，从前就走得极近，此次事情前，奴婢便发现阿姜头上多了许多首饰。”
她伸手，直指阿姜头上的金钗：“天可怜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在宫中虽有赏赐，又怎么能弄到这么好的首饰呢？分明就是有鬼！”
阿姜红了眼，被她逼到了绝路，几乎是嘶吼着：“那是缘君娘子赏给我的！”
就在三天之前，谢缘君单独召见了自己，夸自己糕点做得好，颇得长公主喜欢。
谢缘君说，自己的手艺这么好，她想托自己想一个新式样的糕点，用昭宁长公主最爱的豆沙馅，要甜甜的。
谢缘君说，她前几天和长公主吵了一架，想要偷偷给长公主赔个不是。但她还要颜面，所以想私底下拜托自己，不要叫别人知道，这只金钗，就当作是报仇。
阿姜信了。
可今日的一切分明告诉自己——这是个局，是个把自己当成替罪羔羊，送进死路的局！
阿姜眼中满是绝望，嘴唇被她咬破了，血腥味混着喉头的酸涩，让她痛苦不已。
绿云还在咄咄逼人：“你胡说八道！主子的赏赐都要登记造册，你这金钗可在记录中？”
自然是没有的。
那个被绿云点到名的太监李福也发着抖，猛然喊了一声：“阿赫雅姑娘，奴尽忠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然，看了绿云一眼，忽然动了。
他像一只赴死的飞蛾，撞向殿中的大柱，一瞬间，头破血流。
李福原本就站在边缘，忽然暴动，竟连一个能拦住的人都没有。
金吾卫冲过去时，已经晚了一步，探了一下李福的鼻息，便朝主子们复命：“断气了。”
周忠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阴森森地看了李福的尸体一眼，心如明镜。
这是要用这条人命，硬生生咬死阿赫雅姑娘啊。
谢缘君的目光落在李福的尸体上，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这李福，还是她在阿赫雅刚出冷宫时，好不容易才安下的钉子。
李福被大太监设局，沾上了赌，身上欠了一堆债务，宫外又还有老母需要供养。
自己只不过答应李福，在他死后，自己会让人照顾他的老母安享天年，他就愿意送命了。
果然是贱命一条——弱者只配做强者的踏脚石，向来如此。
谢缘君压下眼中的快意，缓缓看向阿赫雅，脸色冷如冰霜。
“阿赫雅，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