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呢?!”
春喜听到动静,开门就骂:“有你这样做奴婢的吗?开口就咒我家姑娘?看来你是皮紧欠收拾了吧?!”
仓皇从外面跑回来的正是方才吴谨柔带走的那个丫鬟,冷不丁的被春喜这么一呵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膝一软就跪在了院子里:“大小姐恕罪,奴婢不是……奴婢只是……只是……” 磕巴了半天,丫鬟才想起自己回来到底要干什么,急忙往前爬了两步:“大小姐,二小姐和堂小姐在去往观看镇灵石的路上,二小姐一不小心踩到了石板路上的青苔,崴到了脚,这会子疼的不行还请您快过去瞧一瞧吧!”
“崴了脚?”
屋子里传出了海瑶疑惑的声音,语调落在众人的耳中多少显得有些奇异。 春喜很是自觉的向旁边靠了靠,门口处便出现了海瑶的身影,她身着素青色的衣裙,衬的整个人的身段愈发的纤细窈窕,慵懒的倚靠在门框上,眉眼间丝毫不见焦急之色:“既是崴了脚,要你这丫鬟作甚,不把你家小姐扶回来不说,竟还把她扔在半路独自跑回来了?”
“回大小姐的话儿,是二小姐吩咐奴婢回来的,因着奴婢力气小,不能够背着二小姐回到厢房这边……” 那丫鬟越说声音越小,最终在海瑶那充满了戏谑的视线中,微微低下了头。一个自幼被卖进吴府,一向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计的下人,这会儿竟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力气小,连那样瘦的吴谨柔都背不动,不是失职又是什么? 好在海瑶也没想跟她在这上面计较,只是拿着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丁香,还不去后面的下人房里把那几个小厮喊过来?再同寺中的师父借上一顶软轿,让小厮们把二小姐抬到会点子医术的僧人那边,小姐们的脚惯是金贵,可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丁香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很有眼色的屈膝应了,转身朝着下人房所在的方向匆匆而去。 跪在院子里的那个见状有点不甘心:“可是,大小姐……” 已经转了身打算回屋的海瑶闻言缓缓地回了头,眸子里瞬间迸射出来的气势让还欲说话的丫鬟直接紧紧地闭上了嘴,末了她冷淡的开了口:“有病医病,叫我去又有何用,我又不是郎中。”
话音落下,那扇门也被春喜动作利落的关了上。 没过多久,小厮们便抬着一顶软轿吭哧吭哧的回了来,接着吴谨柔便在丫鬟的帮助下从轿子上下了来。在经过海瑶房门前的时候,吴谨柔还侧脸朝着这个方向望了望,面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难明。 “姑娘,奴婢瞧着二小姐倒不像是装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春喜一边顺着窗户缝隙偷窥,一边给自家小姐进行着实时播报。 “应该的确是真的受了伤。”
海瑶这会儿正在闭目养神,略带着些鼻音回道。 吴谨柔其实是很有一些小聪明的,当然不会用这样蹩脚的借口引她出去,但话又说回来,善缘寺方圆几十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地界儿,又不是爬山又何至于一不小心崴了脚。 所以海瑶更倾向于对方这样的举动是有所图,比如一旦过后发生了任何的意外,她都能以自己行动不便为由搪塞过去。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小期待呢。 那边春喜没再问东问西,躺在榻上的海瑶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了起来,远远看去的确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惹得原本已经在椅子上梦了周公的春喜撅着个嘴,上前开了门。 门外是再次换了一身衣裳的吴谨柔,只见她将大半的身子重量都放在了丫鬟的身上,视线穿过春喜的肩膀朝着屋里看了去:“大姐姐可睡醒了?”
“谨柔妹妹有事?怎的脚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闲不住的一个劲儿的往外跑?”
海瑶大发慈悲似的起身走到了对方近前。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去。 “是这样的大姐姐,母亲和祖母还有大伯母她们不是在住持的菩提居听讼经文的吗?按照往年的经验,不到夜半是不会归来的,母亲夜里这顿燕窝是必定要吃上的,只可惜你看看我的脚……”吴谨柔一脸的无奈。 许是料到海瑶会出言拒绝,她紧接着又张嘴道:“大姐姐许是不知,这顿燕窝务必是不能让下人去送的,万一其余府上都是小姐去送,母亲的脸上必定无光,你说是不是?”
以孝道作胁迫,海瑶这个才刚被认回的女儿的确拒绝不得。 “谨柔妹妹说的有理。”
她给身边的春喜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即刻就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将那件蓝色锦缎的斗篷给她披了上。 “姑娘您身子骨弱着呢,这深山老林的地方,白日里或许只是清凉,夜间那风也是刺骨的。”
春喜碎碎念着,之后才从对面丫鬟的手中接过了那套红木食盒。 吴谨柔只是立在廊下冷眼看着面前的主仆情深,心中充满了讥诮,这才过上多久的富贵日子,小姐的谱儿便已经摆的这样足了。 不过没关系,大约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享受了。 然而就在她有些出神的功夫,隔壁的房门再次猝不及防的打了开,吴谨珍笑的跟朵花儿一样的上了前:“我正好觉得在屋里呆的憋闷的慌,眼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我和大堂妹一起去,路上也好做个伴儿。”
“这……”海瑶不知为什么,面色有些迟疑。 另一边吴谨柔的表情也是不太好看,掀开眼皮下意识的看向了海瑶。 二人这样的各有心思的表现,落在吴谨珍的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含义了,愈发觉得这姐妹两个必定是有着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寺庙里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很适合与外男私会的良机。 “这里距离菩提居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夜间风寒露重,珍堂姐还是在房中歇着吧。”
海瑶打着为少女好的旗号,进行了婉拒。 吴谨柔听到这话也跟着点了点头,二人在这件事上的意见难得表现出了惊人一致。 可是她们越是如此,吴谨珍心中就越是笃定。 就算是那司马三公子已经和她的大堂妹勾搭上了,她也浑然不惧。周四郎那个榆木疙瘩她就能让其开了窍,更别提这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了,理应更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更有滋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又不止婶母自己在菩提居,母亲和祖母都还在呢,我就算过去也是应当的。”
吴谨珍不容再次拒绝的上了前,还十分自然的挽住了海瑶的手臂。 紧接着不由分说的拖着对方就院外走,嘴巴里还念叨着:“大堂妹,咱们脚程可得快些,不然食盒里的燕窝可就要凉透了……” 看着那两道相偕出了院子的身影,依旧站在廊下的吴谨柔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随即冷笑了一声:“既是主动凑上去的,待会儿发生什么可与我无关了。”
她可不会为了一个吴谨珍而去影响确定好了的计划,再说了,一个堂姐的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哒哒哒。 林间的小路上,响起了一阵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丫鬟绿柳提着一盏灯走在最前面,远远看去就像是林间飞着的一只小小萤火虫,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果然,随着丝丝缕缕的清风吹过,即便是在盛夏,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令人起寒颤的凉意。 海瑶和吴谨珍一路平安的摸索找到了菩提居,眼瞧着目的地就在前面百米开外的竹林后,在一个岔路口,海瑶却莫名其妙的嚷嚷着有些累,扭过头去坐在了一块路边的巨石上。 累? 吴谨珍眸光微闪,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额间无甚汗水不说,还一直伸长了脖子朝着这岔路口连接的另一条路的方向张望着,表情隐约有点焦急、还有一点期盼。 略作思索,吴谨珍顿时计上心来,上前将海瑶一把扯起,好言好语的劝道:“都这个时辰了,婶母一定是饿坏了,大妹妹还是快些送进去吧?等送完了吃食再休息也不迟。”
“这……”海瑶似是有些不情愿。 “送进去也不要好久的功夫。”
吴谨珍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竹林的方向推:“对了,那菩提居里想来是暖和的,你身上这斗篷不如就先借我披上一会子吧?”
方才在厢房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盛夏非要穿着斗篷十分刻意,如今想来没准是和谁约好的。 吴谨珍试图来个鱼目混珠,竟亲自出手将那斗篷脱了下来,并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海瑶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嘴巴微微张了好半晌才找回了声音:“珍堂姐不打算进去?”
“菩提居乃是住持静修的地方,进出的人太多恐惹厌烦,妹妹只管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着。”
吴谨珍见她依然犹豫,只得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还是说大堂妹其实是有旁的事要忙?”
“浑说什么呢?”
海瑶登时就微红了脸,不依的跺了跺脚后转身带着春喜走了:“那珍堂姐可千万得在此处等我。”
看着她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吴谨珍借着黑暗的掩饰,笑得十分得意:“尽管放心。”
但她同样也没有注意到,海瑶在彻底转过了身的那一瞬间,缓缓扬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