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谨柔和赵氏都有些不明所以,拿不准海瑶到底会如何辩解。 下一秒,在她们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海瑶却万分夸张的一甩手中的丝帕,眼眶微红,豆大的泪珠像是不要钱似的顺着脸颊往下落:“还请母亲替我做主!”
原主脸皮薄又是自幼吃了不少苦,该流的泪早在孩童时期就都流干了,王家夫妻就算拿棍子把她打个半死,她都未必能哭出一声,因为她知道,就算哭死了也没用。 这种想法就算回到了吴家也未曾改变过,因为从没得到过任何人的关爱,原主自然也不明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 可海瑶不同,有上辈子影后的演技傍身,哭戏什么的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还能变着花样的哭。 什么梨花带雨,伤心欲绝,高兴的哭,震惊的哭,不敢置信的哭,各种层次各种感情,应有尽有。 重逢一个多月了,赵氏之前对于这个亲生女儿的印象不过就是沉默寡言的,好像没什么鲜明的性格,结果她这一嗓子出来,直接把赵氏给整慌了。 “好孩子,好好的哭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同母亲说就是了。”
赵氏连忙道,还伸出手过去轻轻拍了拍海瑶的背。 海瑶抽噎着抬了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顺势扯起了自己身上那因为揍了司马扬而蹭脏了的裙角:“方才我进了院子,那洒扫婆子一盆脏水就泼在了我的身上了,这可是母亲亲自为我选的样式呀!我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结果就这么脏了。”
赵氏定睛一看,那布料上还真有一圈明显的棕色水渍,下意识的便相信了她的话。 就算在曹侍郎府上的时候也沾了一些水,但那可是清水,过了这么久早就应该干了,按理说是不会留下任何印记的。 “脏了便也罢了,我只是想让那婆子跟我赔个不是,所以念了她两句,谁知……”海瑶说着说着就更委屈了几分,拿着帕子拭去了眼角再次流下的泪水:“谁知她不仅不认错,还话里话外讽刺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压根配不上这样好的衣裳,更不值得母亲费心教养!”
“我一时气不过,这才动手打了她,没想到她竟不依不饶了,我这才罚她跪的。”
“不过谨柔妹妹说的也有道理,父亲母亲待人宽厚,我这样不知轻重,的确是错了。”
耳边听着哭哭啼啼的女声,吴谨柔眼皮登时就是狠狠一跳,有些慌乱的瞄了赵氏一眼,旋即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这野丫头今儿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的,只是不知道刚刚在言语中提到了她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不管有意无意,她还是迅速的开了口:“姐姐说的什么话?此等恶奴胆敢欺主,当然要惩罚于她!”
动作极快的就把自己从中摘了个干干净净。 “岂有此理!”
赵氏显然是气的狠了,抬起手用力的拍向了一边的矮桌,随后扬声唤道:“清秋?!”
“奴婢在。”
一直在主屋门口守着的丫鬟屈膝应道,清秋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虽然长相平平,但是眉眼之间却透着精明,正是赵氏院子里主事的大丫鬟。 “大小姐的琉璃院着实有些不大清净,你去把那跪在廊下的恶奴掌嘴二十下,然后交给管家吴忠发卖了去。”
赵氏吩咐玩,扭头就去轻声安慰一直没有停止啜泣的海瑶去了。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响亮的巴掌声和洒扫婆子那凄惨的求饶声:“夫人!夫人!大小姐她撒谎……老奴冤枉啊……!”
啪! 啪! 啪! 回应她的事清秋那愈发用力的手掌及赵氏冷漠的眉眼表情。 吴谨柔不确定的张了张嘴:“母亲……那婆子我瞧着年纪也很大了,二十巴掌倒也罢了,发卖出去是不是……” “也是平日里我对她们太过宽和,把某些人的心都养大了,竟然忘了自己是奴婢!此番也算是让府内上下都张大眼睛好好看看,对待主子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赵氏似乎铁了心。 渐渐地那婆子说话都开始含糊不清了,但声音却依旧洪亮:“二小姐救命!”
吴谨柔心下暗叫了一声糟,便冲着赵氏福了福身:“母亲,姐姐之前哪里见过这个呢,不如让清秋把她拖走,免得姐姐夜里做噩梦。”
赵氏略作思索后点头同意了。 对方见状忙不迭的转身撩开帘子出了去,没过多久那婆子就彻底没了声音,许是被人堵住了嘴。 小院里很快就恢复了该有的清净,海瑶眸底闪过了一丝玩味,起先还没觉得什么,如今细细品来才觉得吴谨柔这个身体里流淌着王家血液的丫头,也非常的耐人寻味。 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被自己放倒在侍郎府后院的司马三公子,之前就有些奇怪,原主到了吴家之后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会招惹上那个渣滓。 等到在侍郎府的客房里听到司马扬的自说自话,对方说要吴修远好看,海瑶又觉得原主保不齐是被这个便宜爹给坑了,司马县公没准是和吴修远有仇。 可在事发当时,吴谨柔送的丫鬟丁香却很巧的不见了踪迹,再出现的时候就是跑到赏花宴上大哭小叫的告知众人原主不见了。 再加上方才吴谨柔的那颇具有深意的话和某些反应…… 低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海瑶顺势垂眸掩去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赵氏在琉璃院又坐了好一会儿,在发现屋内桌上的茶水竟然都是隔夜的冷茶后再次发了好大的脾气,命管家吴忠对剩下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进行了惩戒,接着就带着海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晚饭是在赵氏和吴修远的青松院用的。 海瑶大概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倒是和原主平日里在自己院子中吃的差不多,只不过琉璃院得到的好像都是一些边角料,份量也小的不行。 比如说一碗鸡汤,其他院子里或许有鲜美的松茸和鸡腿,原主就只能得到一些漂浮着几块口感很柴的鸡胸肉的汤水。只是不知究竟是厨房的下人们也捧高踩低,还是被琉璃院里的那几个心大了的下人克扣去了。 “母亲,您最爱吃的西湖小炒,多吃些。”
随着桌子对面传来的吴谨柔那万般贴心的叮咛声,海瑶也收拢了思绪,表面上依旧有些拘谨的笑着,吃起东西来姿态却是不比那些贵女差。 毕竟在上个世界里,影后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当的,到底拍过多少部戏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自然也掌握了不少看起来有用的、没有用的技能。 古代背景的电影、电视剧海瑶也接触颇多,遇到那种较真儿的导演还会事先安排礼仪培训,即便是眼下所处的这个朝代她之前从未听说过,但基本的东西都大差不差,她端起架势来更是无人能够瞧出什么端倪。 赵氏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吴谨柔给她夹在碟子里的西湖小炒,在观察了一阵海瑶后,眼底透出了丝丝满意。 说起来,这好像是自从她这个真正的吴府千金认祖归宗后,母女二人坐在一处吃的第一顿饭。 许是怕原主觉得不自在吧,一开始赵氏只吩咐了琉璃院的嬷嬷要好好教导她相关的规矩,除了早晚的例行请安外,其余的时间里两个人甚少会碰面。 很难想象,真正拥有着亲缘关系的人互相之间竟会陌生至此。 其实说白了,这件事也不难理解。 若是原主吴海瑶是自小丢了的,那么一朝找回或许赵氏那无处安放十六载的母爱会尽数倾泻而出,恨不得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时时刻刻搂在怀中心肝儿、肉肉的叫个不停。 可事实是,赵氏有着另一个女儿,是在她不知道真相的那么多年里,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一直疼爱的吴谨柔。 吴谨柔若是个不争气的也就罢了,偏偏长得漂亮可人,性格又活泼开朗,在京中一众贵女中都算的上是出挑的,曾经带给过赵氏很多的骄傲。 整整十六年,就算一朝当年的乌龙错误大白于天下,可那些朝夕相处过的感情岂能说收就收的? 而且赵氏现在已经三十有四了,原主还有一个哥哥,这两个孩子估摸着早就已经将她的慈母之心消耗的差不多了,仅剩的那些即使都落在原主的头上,也称得上是少得可怜。 其实海瑶是不介意吴谨柔继续留在吴家的,毕竟当初她也是个婴儿,被抱错了又不是她的选择。 至于原主那个性格,就更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了。 可以说,要不是今天稍早些时候对方一不小心露出了一点马脚,海瑶甚至懒得去理会。 “姐姐,你也吃呀!尝尝这道口水鸡,这可是新请的川州厨子做的。”
吴谨柔热情的招呼道,用眼神示意一旁伺候的丫头给她夹了一些菜,主人家的姿态摆的十足。 “谢谢谨柔妹妹。”
被挑衅了一脸的海瑶面色不变,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公筷,夹了一筷子的糖醋鱼轻轻的放在了女孩的盘子里:“谨柔妹妹也多吃些,你祖籍是鲁州,想必是喜欢这道菜的吧?”
王天工的祖籍的确是鲁州,她只是实事求是罢了。 然而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成功让吴谨柔脸色大变,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眼眶微红,接着便捂着脸哭着跑走了,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海瑶调整好表情后复又看向了主位上的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