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正事,两人接下来的交谈就随意很多。
酒过三巡,李易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挺好奇的问题:“公子乃当今秦王胞弟,又是大秦屈指可数的大军统帅,为何会一直留在洛阳?”
嬴疾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大争之世,伐与交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让李易微微愣神。
没等他开口回答,嬴疾又继续道:“五国争锋,无一国有灭国之力,所争不过一地、一城。各国交战即便动刀兵也会尽量克制,不会不顾一切赌上所有。这般情形下的战争,比的就不是一国底蕴,而是外交、情报。”
“有我在洛阳结交大唐朝堂,对于大唐那些利于大秦的诸多举措,洛阳君臣和其余各国都只会觉得,这其中有我游说洛阳大臣的缘故,不会有人直接怀疑到你身上。若是换个人,未必能替你掩护。”
听到嬴疾这么说,李易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洛阳朝堂中,肯定还有人被嬴疾给渗透了,而且那人对大秦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李易被怀疑的时候,跳出来当替身弃子。
当然,如果李易对大秦作用不大的话。
原本这个关系,可能是反过来的。
“卧底这活,真特么不是人干的。”
李易心底暗骂一句,表面依旧朝嬴疾敬酒。
这一顿饭吃的看似主宾尽欢,实则李易、嬴疾各有思量,原本微醺的嬴疾在出府坐上马车后,口中浊气一吐,微笑道:“走吧,回馆驿。”
而在府内,李易浑身内力激荡,很快脸上就没了醉意。
演戏这种事,他也是能拿小金人的好吧。
青鸾这时端着一盆洗脸水走靠,拧干毛巾给李易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家主,宋府来的客人已经在右堂等候好一会了。”
“没事,我现在过去。”
李易洗了把手,随即换上笑容迈步走向府邸右堂。
步入堂内,一位年近不惑,但养颜有术的儒袍男子当即起身:“在下宋师道,见过郡公。”
“宋公子客气了。”
李易笑着抬手,随后问道:“老国公近来可好?”
宋师道颔首:“家父一切尚可。”
宋师道的父亲,是如今大唐唯一一个没在洛阳安家的国公。
之所以能有此待遇,用最简单的话来说,那位淄国公老爷子名为宋缺,乃是大唐有数的一代武道、兵家宗师。
当然,和李易记忆中‘宋阀’阀主不同,这个世界的宋家并不在岭南。
而是在泰山以东,渤海之滨。
宋家虽然从李易熟悉的‘岭南宋阀’,变成了如今的‘齐鲁宋阀’,然而天刀仍旧是那个天刀,只要这位老爷子在世一日,青州一地与其说是大唐,不如说是宋家的。
至于李易面前的中年,便是目前宋家明面上的二代主事人。
李易抬手示意对方入座,笑问道:“不知宋公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宋师道颔首:“却有一事,想向郡公请教。”
“公子但说无妨。”
“那我就斗胆直言了。”
和父亲天刀的霸气凌然不同,或许是日夜饱受齐鲁大地的儒学熏陶,而且也没得到天刀真传,宋师道整个人的书卷气很重,而且性子也是比较低调内敛,告罪一声才说道:
“我们宋家虽受前隋与当今大唐天子的封赏,但我父亲从未真正入朝出仕。百年来家族赖以生存的便是齐地海盐,传到我这一代,眼下由我负责整个盐运行当。早听闻郡公对船运、盐货亦有许多心得,今日才冒昧拜访,望能与郡公探讨一二。”
船运,盐商。
别看宋师道嘴上说的很客气,但该说的重点那是一个都没落下。
虽然李易从没亲口承认,但只要是往洛阳跑船的,谁不知道洛阳十里码头的好些个工头都是他扶持起来的。
这其中固然有朝堂默许,但正因为朝堂默许,才更能凸显李易这方面的‘势力’。
“我大概知道你的来意了。”
李易稍稍颔首,随即问道:“幻音坊最近半年推出的竹盐,对你们宋家海盐应该是有不小的冲击吧?”
宋师道当下拱手:“郡公明鉴。”
见他没有遮掩的意思,李易笑道:“能忍到今日来找我,而不是在竹盐刚面世时就出手打压,恐怕也只有宋公子能有这般肚量了。”
有道是商场如战场,更何况这还是古代最为暴利的盐铁行当之一。李易能想象到,这段时间宋家少赚了多少银钱。
面对这种局面,宋家没下黑手、使绊子,更没亮出天刀以势压人。依旧保持着商场上的体面,直到今天才终于来拜访商议。
别的不说,这家人是能处的。
“宋公子没拐弯抹角,那我也实话实说,幻音坊的精细竹盐制作方法,是我给她们的,未来工艺掌握的愈发熟练后,产量还会翻倍。”
李易说出这番话,宋师道的脸上就露出一抹苦笑。
他们宋家的盐其实不差,放眼华夏数国,能和他们比的也就是大明井盐。除此之外,秦、汉、宋三国的矿盐都没法与之比肩。
然而某些行业,不怕你的盐多差,就怕你的盐不是最好。
幻音坊这几个月推出的竹盐,虽说产量还不多,可几乎卖出去的每一袋,都能比肩他们宋家的极品雪盐,甚至犹有过之。
这就让宋师道很头疼!
面对突如其来的对手,宋师道没有贸然进行打压,而是一直在调查幻音坊的背景。
这查着查着,就查到了李易,以及背后的长公主头上。
宋师道能怎么办?
要不老老实实降价减产,要不就主动上门来商量商量。
见宋师道犹犹豫豫想要开口,李易摇头没再逗他:“此事你无需担心,我这个人其实也很讨厌独家垄断,你没有必要担心我会出手干预大唐乃至整个中原的盐商生意。这样吧,看在你家老爷子的份上,我可以代幻音坊做出承诺,不和你家抢明、宋两国的盐业生意,你们也别想染指秦、汉的生意。”
“至于在我们大唐嘛,也可以一分为二你们各做一半的生意,这样互不打搅,自然能免去很多事端。”
随着李易说出他的想法,宋师道的表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不停变幻:“郡公此言,可当真?”
“你看我像闲着没事逗你玩吗?”
李易嗤笑一声,随后正色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从今年开始大唐普通中下等的盐价不得再涨,那些勋贵大族我不管,我要大唐百姓吃得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