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人一块把战场上的大唐将士就地安葬，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靠着草地土丘歇会吃些干粮，继续上路的使团队伍显得有些沉闷。
在场大多都是看惯生死的老兵，可亲眼瞧见这么多同胞身死他乡，没法落叶归根，他们多少都有些低落。
“他们都是英雄。”
李易坐在马背上，默默地吐出了一句话。他见过和平繁华，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其实体悟更深。
“回去后，不知能否请求陛下为这些战死的将士们立碑。”
心底有感而发，一旁王玄策听罢却轻轻摇头：“陛下不会同意，立碑建庙受人供奉，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
“呵~”
李易轻笑了下，不做辩驳。
他也清楚像李二这类帝王，可以为缅怀手下文臣武将建凌烟阁，却不可能给每一个小卒几近同等的待遇。
当下不再多言，默默继续朝前赶路。
因为上午耽搁了许久的缘故，李易一行直到过了午时，才堪堪抵达前营，李易也再次见到了苑君璋，以及麻衣老头奥古斯都。
得知李易一行是去面见颉利的使臣，苑君璋只是深深看了眼李易，便亲自带队，说是护送实则押送众人继续朝北走了快五十里，才抵达颉利牙帐。
“你们先在外头呆着，我去禀告大可汗。”苑君璋在大营边缘位置给李易一行找了两个帐篷，随后就带着奥古斯都前往牙帐。
没过一刻钟，整片牙庭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
一位突厥壮汉来到李易等人落脚帐外：“两位使臣，大可汗有请。”
“头前带路。”
王玄策摆出一脸倨傲神态，一抖衣袍迈步走出。即便耳边尽是突厥战时号角声，依旧步伐从容、面不改色。
李易这时也收拾好了心情，脸上挂着一分淡笑，缓步迈入牙帐。
一进帐内，一股闷热气息便扑面而来。
虽说颉利的牙帐高达两层楼，远不是一般行军帐篷可比，但终究不是可以开窗透气的屋舍，空气自然不太好。
迈步走至中央位置，李易的目光掠过两侧，最终落在正前方一张虎皮大案之上。
颉利！
和他想的差不多，典型的刀削脸，鹳骨突出，一脸凶蛮之相。
面见颉利，王玄策只是略微躬身：“天朝使臣王玄策，携副使李易，见过可汗。”
李易有样学样，稍稍拱手：“见过可汗。”
“你二人，好生无礼！”就像所有类似桥段一样，这时候必然会跳出一个满口礼仪道德的家伙出言指责。
李易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左边说话之人，蹙眉道：“前隋余孽？”
“你才是余孽，老夫萧虞，乃前朝御史大夫。”
“前隋不曾认突厥人为父，你们这些老家伙倒是挺愿为突厥效犬马之劳。”
李易本不想搭理这老头，但看他摆出一副要和自己理论的架势，当即先下手为强：“像你这种潜身缩首、苟图衣食之辈，也在我大唐上使面前犬吠？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观你即将归于九泉之下，可你有何面目相见自家列祖列宗？”
“我劝你莫要呱噪，再敢多言，他日我大唐兵踏此营，我必先取你首级，你还不给我退下！”
李易一席话说完，大帐内一时寂静。
老头萧虞是被李易挤兑的气血攻心，指着他张口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反而脚下虚浮，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而其他突厥人，打架或许可以，可他们哪见过这般出口成脏的口才？
这是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
就连一旁的王玄策，都没想到李易的才华……这么出众。
换做是他，一时半会都骂不出来这么多，心底不禁升起个滑稽念想：“这也算是颇具才情了吧？”
过了好一阵，帐内才有人出列道：“大唐使臣，你休做口舌之争。”
李易看向对方，这次出来的是个突厥人。
执失思力。
李易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因为前世李二扫平颉利后，很多突厥人都转投大唐，其中就有这家伙。
印象中，貌似还娶了个公主？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记忆，和眼下并无关联，李易犯不着对他客气，直接开口：“你此刻站出来，是要代替你的可汗向我大唐邀战？与我王师一决雌雄？”
执失思力一听这话，整张脸猛然间涨红。他就算再怎么深得颉利重用，也不敢随意替自家大可汗下令。
大唐使臣坏的很，这是要害自己。
也是这时，上首的颉利看不下去了，眯着眼睛开口：“副使名叫李易对吧，莫非你一个小小副使，就能替大唐做主？”
“我自然不行。”
李易想都没想便摇头，但就在颉利面露讽笑之际，又补充道：“可我大唐上下一心，来此就是要给可汗你一个教训。大唐准许你在这片草原上放牧，可没准你们放肆！”
“你说什么！”
颉利闻言，却是动了真怒。
李易连骂他手下文武心腹也就罢了，现在连他这个草原雄主都不放在眼里。
这岂能忍？
“副使之言，便是我大唐天子与万民之言。”看了半天戏的王玄策这时终于上前了半步，开口之余也是感叹李易的战斗力。
不光武功强悍，一张嘴皮子就连他都感到汗颜。
不过李易是他的副手，王玄策此刻心情自然舒畅，既然手下都已经有过精彩表现，他这个正使自然不能光顾着看戏。
“我此番出使，带来了我们大将军亲笔所写战书。我们大唐可不似你们突厥，只知道行阴谋事，作乱行刺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大将军有言，既然可汗想要与大唐见真招，五日之后便在前日交战之地，你我摆开大军厮杀一场。”
“一决胜负！”
说完这些，王玄策直接从衣袖中取出了个折子。
颉利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还是示意执失思力先把折子拿过来。
后者会意上前，拿着折子递向上首。
颉利拿到手，却没急着翻看，而是望着王玄策和李易开口道：“你大唐要战，我突厥自不会怕。”
“但何时战、在哪战，你二人以为我为何要听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