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也十分应景地吹了起来,将那宫墙内枝头上的树叶也吹离了去。
轻飘飘地就落在苏令仪的跟前。
拾起地上那还带着微绿却透着黄的树叶,苏令仪便看向宫墙上只有薄薄,还被人磨掉的积灰。
嗯,好生凄凉。不过好像又有点人烟的样子。
听到宫墙内的动静,苏令仪身形赶忙闪向一旁,就阴在了背后。
这么冷清的地方,传出人烟的影子,那倒是有点东西。
她闭上眼,整个身子贴着墙面细细地听着那隐约可见的脚步声。
直到听着一声老旧宫门吱呀打开的声音,苏令仪这才肯睁开眼,嘴角挂起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传闻中的,大内高手嘛?”
丢下手中捏着的枯叶,苏令仪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虽然说在皇宫内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可她们垣铃阁就是靠着情报生意起家,这就不叫好奇心害死猫。
这叫做赚大钱。
前头的人没有发现苏令仪的身影,不过他走得倒是也十分大胆,似乎是根本就不怕被人跟踪似的。直到一处宫殿前,那人的步行声这才消失个干净。
抬眸看着那带着积灰的匾额,苏令仪伸手推了开这座崇雲殿的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那木灰夹杂着生腥的霉味。
这股老旧破败屋子专有的气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这抹并不高雅的味道,却异样地让人安心。
刚一踏进内殿,苏令仪的心头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信步而入,呈现在苏令仪眼前的东西更叫人唏嘘。
地上原先的污垢早就被人清理过,可那些东倒西歪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茶几桌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摆放在大殿中。原先已经被摔了个粉碎的瓷器也被人用心的粘好重新的摆放回那并不具备稳定性的架子上。
床架上整整齐齐地铺着被褥被烧厚的痕迹。
若非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苏令仪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哪座繁华的宫殿。
真是太诡异了。八壹中文網
苏令仪微微蹙眉,小心躲开那些易碎的东西,继续向内走去。
踏入内殿,苏令仪便碰了碰那有些摇摇欲坠的墙。
墙壁很脆弱,黑色的墙皮因为常年的风干而开裂,更吸引苏令仪眼球的,是那另一半没烧黑的墙面上喷溅的血迹。
苏令仪瞳孔一阵收缩。
上前三步仔细地看了一看。
按照这血液的颜色来看,至少是有个十年以上的时间了。
苏令仪心存疑惑,便继续往下看去。
内殿诡异的不止是这面墙壁,而是内殿竟然除了一堆烛台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完整的东西了。
明明外殿烧毁的更改为严重,可那些烧坏的东西都被人刻意地还原,
内殿遭侵蚀的情况要比外面好太多,可这里东倒西歪,只有那十二根烛台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边。
再加上那诡异的血液,这里俨然就像是经历一场失败的邪教仪式而被烧掉的景象。
又一阵风吹过,不知何时,殿内响起了铃铛清脆的声音。
明明午时刚过,天色也未曾黯淡,可这殿内倒是无故比外面要阴森不少。
听着那抹铃铛声,苏令仪眼神灰暗不明。阴冷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无缘无故地往外扩散。
摸着墙壁四处敲着。
苏令仪这才在挂着一副灰黄色的卷轴的墙面停了下来。
一股若有似无的风,从这面墙往外吹。
苏令仪默不作声,继续东摸西找,很快就发现墙角的一旁有一块活动的砖头。
将那砖头踢了进去后,这面墙果然开始转动起来。
层层灰因墙面转动而落,溅起的尘埃格外的多,苏令仪扇了扇鼻尖飞扬的浮尘,这才向着黑暗走去。
她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她的眼前看到了一抹光。
以及,那端着幽幽灯火的人影。
苏令仪看了远处一眼,便又上前几步。
灯光忽明忽暗,叫人看得并不真切,可苏令仪还是看到了那叫人为之恐怖的画面。
一具穿戴着铠甲的枯骨被人用铁链牢牢的锁在石壁上。
待到苏令仪看清那举着油灯跪在枯骨跟前的人是谁后,苏令仪却有些意外。
那个人不就是慕容泽的侍卫十六夜吗?
慕容泽有一只暗卫队。夜字辈五人乃是近侍,生字辈十人专司刺杀。而这最后的第十六人,是当初叛国的威武大将军遗孤。
只不过慕容泽用了些手段,这才让这位本该斩首的叛国遗孤变成了现如今暗卫队之首的十六夜。
当初苏令仪查到这个秘密的时候也是颇为震惊的。
毕竟没人会把一个叛国贼的还留在自己的身边当得力助手。
偏生慕容泽还是这样做了。
还用得很是大胆。
那边的十六夜,在冷若冰霜的脸庞下,眼神中透着一股悲戚。磕了个响头。
苦笑一声的十六夜默默起身,为这枯骨倒上了一杯酒。洒在枯骨的跟前。
“爷说今年不能来看你,让我来陪你说道说道。”
他提着酒坛,席地而坐。看着满满一壶的酒,十六夜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缄默良久,他有些哽咽地说道:
“转眼你都走了这么多年。看着崇雲殿外,就好像想起了从前。若那次你活着出来……也许爷就不会变成这样。也许……我们三个人也不会这样。”
十六夜的眼神一暗。
想起过往种种。终究是尘世间的沧海一粟。
“不知皇后是故意选择还是忘记那前的事……竟选择今日开秋宴。爷说怠慢到石兄,自知过意不去,石兄喜欢的封旦醉,明年加倍赔给石兄。”
酒坛中的酒被他全部倒了出来。
又恭敬地给这具枯骨磕了三个响头后,十六夜这才走了邻路离去。
那抹灯火也随着十六夜离去,密室里又陷入了一阵黑暗。
见十六夜离开片刻后,苏令仪这才上走上前去看这具骸骨。
骸骨跟前有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义兄石武之墓这六个大字。
苏令仪的面色有些古怪。
看看石碑又看看那骸骨,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棺椁。更没有墓穴。
她在这具骸骨的跟前来回踱步查看。
以这骸骨身上衣物的破旧程度来看,死者是个成年男子,且死了至少有十余载。
而骸骨成跪地的姿势,被压在密道的最深处,他的双手被铁链牢牢锁住。更为人不齿的是这遗骸的腿。
两根粗壮的钉子直接打穿了这遗骸的盔甲,穿透了膝盖骨,牢牢的定在地上。
从那锈迹斑斑还带着血迹的钉子来看,这些钉子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硬生生打进去的。
这近乎和酷刑没什么区别。
苏令仪不懂。
以方才十六夜那恭敬的态度以及他说的话,慕容泽应该和这具遗骸主人的关系很好才对。
可他明明连十六夜都能直接偷梁换柱让他做自己的暗卫之首。
怎么就不让这遗骸入土为安呢?
可这抹疑惑并没有在她心头停留太久,她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是不愿埋尸,而是不能。
从曝露在外的骷髅上带着异样釉质光泽,以及那骨骼中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梓芫花香气,苏令仪可以断定这人生前吃过软石散。
被用下软石散的人,骨骼就会在死前一个月开始异变,毒性从骨髓开始,一点点的把骨骼酥掉,这是真正意义上承蚀骨之痛,死后遗体会三天内腐蚀化成一堆白骨,可以说这具遗骸但凡不是放在这里,而是在上头……只怕早就因为风吹日晒化作一地的骨灰了。
更让人为之作呕的,是中过软石散的人死后就连遗体都会变得异常。
但凡遗体经人接触,就像是黏上了埃博拉病毒,身体也会在短时间内因机能衰竭而亡。
以那安葬要全尸的理念,摧毁或是毁坏遗体便是大不敬行为,情急之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百余年前,软石散就因这连锁效果过于非人而为世人所不容。早就该成为历史上一个代名词的毒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漫上心头。
想起方才路过时看到的种种。她隐隐约约能猜到,崇雲殿外的异常可能和这个人的死因有关系。
线索只有这么冰山一角,苏令仪根本就看不清这人的死是为了什么。
只倒是一团解不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