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举手之劳而已，不要那么客气。”
见眼前的男子已无大碍，顾舟微微松了一口气。
阿牛是个憨实的汉子，以前在山里挖铁矿，跟人学着打铁做工具。去年隆冬，大雪封山，家里实在是没有一口吃的。他听人说苏城富庶，处处都是黄金，就带着婆娘万水千山走过来了。
可在城里转了小半个月，他都没有找到工作，钱也花光了，险些流落街头。好在有好心人指点，告诉阿牛在距离城中心十几里的地方，有个冶铁村。
阿牛喜出望外，凭着过硬的打铁手艺，在一间大作坊落脚。
今日正好休息，自家婆娘阿芹听人说，冶铁村离海边不远，鱼也挺多，就兴致勃勃过去捞了。
生长在山里的人没经验，只带了个装鱼的罐子。下海才知道鱼儿游得快，没有工具抓不着。
阿牛捞得口渴至极，顺手捧起海水来喝，第一次发现这水果然如听闻中一样咸，心中大喜。
以前在山里，盐是了不得的大宝贝，他可没舍得花钱天天吃。
见眼前一无际的大海全是盐水，他就傻乎乎让自家婆娘用本来想装鱼的罐子，舀了一大罐喝下。
味道虽然苦苦涩涩，好歹是有盐味的。
众人听得心酸，同时也为眼前乐观的汉子打动。
楼鹤年想得更多，官盐虽一直被朝廷把控，但多少盐运使为了中饱私囊，无视买了盐引的商人哄抬价格，令百姓深受其苦。
此刻，老人古井无波的眼里，隐隐透着一股怒意。
当今皇帝只顾追求永生和盖大宫殿享乐，以前楼鹤年曾多次上书，希望好好整治盐务，都被驳了回来。
皇帝并非不知盐价飞涨，百姓疾苦，但一动手就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为了保全江山，以免横生枝节，他便选择坐视不理。
平头老百姓自然不知太师的心思，只偷偷瞄了一眼太子太师一眼，然后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们庆幸自己活在海边，实在舍不得买就到官府的盐田偷点回来用，只要不被人抓住就好。
顾舟想得更多。
在21世纪，盐是非常廉价的东西，一块五毛钱一大包，够用很久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是没想到，古人以前过的日子这么惨，为了补充体内的钠离子，连海水都不放过。
如果有朝一日，当盐成为一种很普遍的东西，就不至于有人抱起海水随意喝了吧！
顾舟暗暗考虑着推广制盐工艺的可行性，如果真的成功，或许能让更多人受益。
正走神间，阿牛再度率先开口：“这位恩人公子贵姓？你是来冶铁村买铁器的吗？我们东家的郝氏打铁作坊什么都有，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带路。“
“阿牛兄弟，你叫我顾舟就行！”
“不成！公子的打扮一看比我这种粗人贵重得多，还是叫顾公子吧！”
顾舟笑了笑：“好，一个称呼而已，不必太在意。”
楼鹤年听罢，饶有兴趣把视线落在了顾舟身上。
方才，此子听说了他的身份，没有谄媚行礼；如今对着身份低贱的穷苦人家，也没有半分看不起。
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看着挺顺眼的。
大牛热情得很，带着顾舟和孟浅予，边往冶铁作坊走边介绍。
“不瞒顾公子，我大牛旁的东西不会，打铁功夫是一流的。不然，也不会一来村里，就被郝大叔看上。”
顾舟四处张望，心里很快有了大致轮廓。
冶铁村几乎整个村子都是打铁的，统共有炼铁炉基两座、水井三眼、水池两处、还有四角柱坑之类的设备，看样子工艺挺齐全。
孟浅予一路安静跟着，见顾舟眼里露出越来越大的惊喜，下意识脱口而出：“夫君，你很喜欢这个地方吗？”
“嗯！”
顾舟觉得来到这里，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但他没办法说出口，不然怎么跟人家解释，他以前就是学理工科的，化学方程式和物理公式记得贼溜。
总之肯定比记小说情节，以及拉拉杂杂的几百号人物清楚得多。
不然，他怎么会对这个叫楼鹤年的太子太师没啥印象。
估计老人家在原书中，是个出场不多的人物，翻过就忘了。
不过，距离权力中心那么近的楼太师，肯定跟一品权臣司马燎原有交集吧！
顾舟偷偷看了孟浅予一眼，心中暗想，要不要找个机会打听打听。
孟浅予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免探寻过来。
顾舟的心脏，被那双婉约清亮的眸子，撞得怦怦直跳。
那一瞬间，他生出私心，好希望剧情能暂停在此时此刻。
孟浅予见顾舟回答得简单，耳边再也听不到他的心声，不免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觉。
瞧夫君脸上的神色，肯定没有对她说出全部实话。
她懊悔极了，看来以后不能随意贪杯。
这时，大牛像献宝一样，拿出新近打好的铁犁铧展示。
顾舟接过一看，觉得很惊喜。
铁犁铧的做工很不错，是开垦耕地的好帮手。
大周朝是农业大国，有了可靠的农具，能让百姓们更有效率耕作。
如果能够通过冶铁，早日将整个国家推向工业化，是不是会引起更大轰动？
顾舟生出一股豪迈之情。
他看了一眼身边明眸皓齿的孟浅予，心脏跳得突突突，如果有更强大的力量，是不是可以把她留在身边？
想到这里，顾舟兴奋异常，比手划脚问大牛会不会做铁锅?
“铁锅？”
大牛摇头。
大周朝家家户户用的炊具，多半是陶制的锅或者蒸饭用的甑，只有贵族们才有资格用青铜炊具。
打铁坊生产出来的多半是农具，从未听过有人会用铁来做锅。
正热闹讨论着的时候，楼太师抚着花白的胡子走了过来。
“这位小友，你想做的铁锅有什么用途？”
顾舟这才注意到，太师没有离开，而是跟着一道来了冶铁村转转。
“回大人的话，现在百姓家里的炉灶之上。多半用的是陶锅。但是，陶器的导热系数差，传热很慢，煮个东西要费很长时间。如果用铁锅的话，就可以快速让食材煮熟，最大限度保留菜的原汁原味。”
楼太师觉得新奇，但忍不住问道：“都说君子远庖厨，我看公子无论是救人还是论铁锅，懂得的东西都挺多，为何一门心思放在烹饪这些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