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盈顾不上跟唐瑾韵道歉,或者争论个谁对谁错。
她的注意力都在后面一句话上。
什么叫没照顾好阿冰和阿承?
傅盈猜出了个大概的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她希望唐瑾韵能告诉她,这句话是有误会的。
可惜没有。
“沪市被攻破前,敌方派人来了傅家,他们要求你父母配合他们在沪市的行动,并且提供经济支持,并且答应如果照做,就会保证敌军入城之后,傅家产业不受影响,傅家人也会安全。”
傅盈静静听着,笃定回答:“他们不会答应。”
她的父母不可能是软骨头。
唐瑾韵点点头:“当然,可是当时傅家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你父亲去公司都要被人看着。
那时候我在学校当老师,阿冰和阿承也要上学,每天都要出门。可能觉得我们都不重要,所以倒是没有派人监视我们。
破城前一晚,沪市有些地方开始进行屠杀,所有人都在想办法逃走,整个城市都动荡起来。
你父亲找了个机会,把能够带在身上的财产和钥匙都给了我,让我带阿冰和阿承离开。”
估计是那段往事太过惨烈,唐瑾韵回想起来激动的流出了眼泪。
傅盈神情也无法轻松,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父母呢?”
“你父亲要留下来拖住那些监视的人,给我们空出逃跑时间,你母亲决心与他在一起,借口说她年纪大了,没有能力逃走,还会成为拖累……”
傅盈心口一阵刺痛。
沪市破城的消息传到她那里后,她也正在战场上无法脱身,只能请求上面派人回去,哪怕能救出一个人也好。
可是最后她收到的只有噩耗。
破城那天,傅家公馆发生大火,找到了她父母的尸体,其余傅家人查不到任何消息。
结局傅盈都知道,可是亲耳听到当年事情的细节,她还是会心痛。
傅盈忍着痛楚:“那阿承和阿冰呢,你不是说他们跟你在一起吗?”
这是最后一丝希望了。
结果,唐瑾韵接下来的话,连这仅剩的一束光也给掐灭了。
“阿盈,我真的尽力了。”
唐瑾韵哭出声来:“我们快到码头的时候,沪市已经被攻破了一半,到处都是枪声,人们疯了一般往码头涌,我真的很努力了……”
说到一半,唐瑾韵难受的捂住了胸口:“我让他们跟紧我,千万别走丢,等上了船,我们就安全了。
可是我只是走快了几步,回头的时候就看不见他们两个了,我想回去找他们的,我真的回去找了……
但是人真的好多,我走不动,被人群推着往码头走,阿盈你不知道,当时我嗓子都已经喊破了,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回应。”
傅盈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语气又恢复了之前古井无波的平静。
“你在怪我吗?”
似乎对傅盈的质问十分不满,唐瑾韵明显激动起来:“当时那种情况,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是一个女人,到处都是炮火,往回几百米就是进城的敌人在屠杀,只要慢一步就会死,我跟他们说了很多次,跑快点,再快点……
傅盈,你非要我跟他们一起死了,你才会觉得我无愧于傅家是吗?”
唐瑾韵刚刚晕过一次,此时刚醒来没多久就突然情绪激动,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闷的如同压上一块大石头。
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傅盈依旧很平静的看着她。
“你说他们两个跟你走丢了,在那之后你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当然了,”唐瑾韵没好气的回道:“如果见到了,我当然会带他们一起离开!”
“那你凭什么说他们死了?”
反问了这一句话之后,唐瑾韵轻拍胸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惊愕的看向傅盈,眼里有不可察觉的懊恼。
支支吾吾许久,她总算说出了理由。
“我坐的是最后一艘船,启程没多久码头就被封锁了……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敌军进了沪市之后杀了很多人……他们两个孩子……”
“可还是有人活下来了,”傅盈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沪市的人并没有全死不是吗?你凭什么说他们两个不能幸存下来?”
“那……那是因为……我们一起到了码头……除了上船的人,其余留在码头上……留在码头上的人都被赶到的敌人给杀了……没有幸存。”
“你怎么会知道?也许有人逃脱了。”
“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傅盈逼问的太紧,唐瑾韵一气之下声音抬高了许多:“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中枪!”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不,是死寂。
傅盈红着眼睛,看着唐瑾韵许久许久。
久到过往那段岁月,好像在唐瑾韵的眼前重新演了一遍。
半晌之后,唐瑾韵才艰难开口:“我的意思是……我在船上……他们来的太晚了,船已经开了……”
傅盈突然低下了头。
她不敢再问了。
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敌军特务内奸她见过太多,跟这些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的眼睛比测谎仪还好用。
唐瑾韵的解释,如果没有吞吞吐吐,她还可以欺骗自己。
可是唐瑾韵说谎的能力太差了,只是逼问两句就开始露出马脚。
不管唐瑾韵最后说的话是不是完全真实,起码傅盈能确认一件事。
傅冰和傅承,真的死了。
他们两个,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
她离开家的时候,阿承还说等自己再大一点,也去战场,和哥哥姐姐一起打鬼子。
阿冰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弹钢琴,家里答应让她毕业之后就出国留学,以后争取当个大音乐家。
他们都死了,死在沪市破城那天。
“唐瑾韵。”傅盈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她郑重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我不想逼问你了,还有什么事情,你一口气说完,我不想再听到你用模棱两可的谎话打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