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刘辨废除口赋、算赋,又增加公田的田赋,这一系列的操作,约等同于变相的摊丁入亩政策。
摊丁入亩,乃是封建社会后期赋役制度的一次重要改革,是将历代相沿的丁银,并入田赋征收的一种赋税制度,标志着我国实行两千多年的人头税,彻底被废除。
这一项重要改革,极大的刺激了百姓生育的积极性,导致我国人口呈现出爆炸性增长,毕竟在这样的时代中,人口便是生产力的代名词。
刘辨不得不佩服军师联盟的掌控力!
粮产保证计划、鼓励生育计划、钢铁工业计划......
各种计划参杂在一起,竟然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甚至还能协同配合,打压南阳世族势力的发展,促使刘辨的皇权更加稳固。
牛逼!
真是太牛逼了!
这些事情哪怕只有其中一项,都够刘辨头疼的了。
但对于军师联盟而言,不论是单一计划的纵向深度,还是各类计划间的横向牵扯,居然可以掌握得如此清晰,简直像是一张巨网,硬生生将自己给托了起来。
“老师。”
望着荀彧离开的背影,刘辨心念一动,迫不及待地跟军师联盟沟通:“目前农耕已经全面展开,咱们只要坐等秋收即可,不需要再操心。”
“至于邓家、阴家等南阳世家豪族,他们专注于内斗,还得一段时间,短期内咱们不可能将其消灭。”
“那么接下来......”
刘辨内心已经变得有些兴奋:“咱们是不是应该加强军备了?根据郭嘉送回来的情报,长安的董卓正在招兵买马,想要恢复西凉骁骑的实力。”
“可咱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动静,若是董卓趁此机会发难,对于咱们而言,可没什么好处,即便董卓不发难,他也不可能让咱们消停。”
把长安汉庭这艘破船丢给董卓,固然有着极大的好处,但凡事有利便有弊,甩掉包袱的同时,自然要承受包袱带来的压力。
“辩爷放心。”
“咱们接下来,就准备加强军备。”
军师联盟倒也懒得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其实军备无外乎两个方面,一个防守,一个进攻,防守器械在何家庄园时,已经讲过很多,这里不再赘述。”
“至于进攻,按照军师联盟专家的划分,基本上是两个大类,一个大型攻城器械,一个是中小型装备器械。”
“而中小型装备器械,按照距离划分,又可分为远距离、中距离、近距离三种,比如说寰首刀、铠甲,便是近距离装备,弓箭属于中距离,弩炮等属于远距离。”2
“如今,吉凯已经顺利掌握了灌钢法,韩暨同样在全面提升冶铸作坊的硬件设备,加之最忙的农耕已经过去,接下来冶铸作坊的任务,便是装备的更新换代。”
“近距离装备暂且不提,样式全都有,咱们只需要换成钢制便好,但中距离,专家为你准备了改进型的连发杠杆弩,远距离准备了弩炮。”
“咱们接下来......”
“等等!”
不等军师联盟展开叙述,刘辨心念一动,直接打断:“老师,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上火枪、大炮啊,这玩意不比那些东西威力大?”
军师联盟轻声道:“专家也想上啊,但以你现在的条件,压根就不可能实现,辩爷别把造火枪想得那么简单,这可不单单是火药的问题。”
“啊?”
刘辨顿时一愣:“不是说,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有火枪了吗?难道我现在的技术水平,还达不到明朝时期?”
军师联盟解释道:“你现在才基本上掌握灌钢法,硬件设备也刚刚提上来,相当于只有个框架而已,内部细节还需要完善。”
“比如,如何控制铁水中的杂质,如何控制含碳量,如何铸出无裂痕、无气泡、质地均匀且脆性合格的炮身?”
“......”
“这些实际性问题,仍然需要时间解决!”
“啊?”
刘辨简直懵圈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火枪、红衣大炮而已,居然需要这么繁杂的技术条件,而自己经过这数月的努力,竟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条件。
“这么难啊?”
刘辨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老师,要不咱们再等等,继续提升一下实力,然后等技术条件成熟了,直接上热武器,碾压这个时代,岂不更好?”5
“一口吃不成胖子。”
“辩爷别急。”
军师联盟毫不犹豫地否定:“以目前的条件,你的冶铸作坊已经出现断代,能够跟得上时代的匠人,压根就没有多少,揠苗助长不利于发展。”
“况且,辩爷你也没时间等,根据最近郭嘉传回的情况,辩爷废掉了口赋、算赋,对于荆州、豫州的人口,产生了虹吸效应,正在大量朝南阳迁徙。”
“如果等到秋收的时候,咱们的粮产当真可以提升一大截子,这种虹吸效应必将更加得显著,袁术、张邈是不可能坐视咱们变强的,他们甚至会联手。”
“现在加强军备,不是为了跟董卓打,而是要先解决张邈、袁术这样的祸患,对付他们,这些加强版的冷兵器足够了。”
“至于热兵器......”
军师联盟不急不缓地道:“专家以为,咱们先以铸造这些冷兵器,夯实现在的技术基础,然后等工匠能熟练掌握时,再行做针对性的提升。”
“科技树要一步一步往上攀,你现在是汉末水平,距离元明的技术空白,得慢慢填补,怎么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况且!”
军师联盟强调道:“明朝时期的冶铸技术水平,也没办法铸造出合格的火炮,铸造方法是从欧洲传过来的,开始是从葡萄牙进口,连操作火炮的炮手都是请的荷兰人。”
“这其中的技术鸿沟,不是靠你步子大就能迈过去的,咱们得一点点填补、夯实,这样根基才会稳,否则只能扯到蛋,明白吗?”3
“呃......”
刘辨一脸尴尬:“明白明白!那就暂时拿这些兵器过渡一下,咱们现在开始吧,如果袁术、张邈真敢联手,这次非把他们打出屎来不可。”
军师联盟的声音跟着响起:“好!辩爷准备纸笔吧,虽然这纸张的质量一般,但已经比汉末时期的水平,高出一大截子了。”2
刘辨恩的一声点点头:“好。”
军师联盟:“先说杠杆连发的强弩......”
“......”
*****
南阳,宛城。
某日清晨。
方才解除宵禁。
驵会门外,已经是人满为患。
“这么多人啊?我以为我来得够早。”
“你是来买田的,还是来卖田的?”
“当然是......”
“别遮掩了,全都是来买田的。”
“啊?不会吧,难道他们......”
“当谁不知道啊!昨天阴家、邓家买一千多亩田,他们早得到消息了,说是朝廷可能废除施恩令,对没有百姓耕种的田亩免税。”
“昨天傍晚,耕田的价格已经涨了两成,估计今天还得继续涨,要不了多少天,肯定能恢复此前的价格。”
“我还以为我知道的够早,没想到你们全都知道了。”
“该死!准备的钱可能不够了。”
“......”
驵会门口。
一辆珠光宝气的马车中。
车帘缓缓放下。
邓云淡笑道:“子睦,你的计策实在是太厉害了,瞧见没有,已经足足涨了两成,估计今日还能再涨两成,甚至更多。”
“那......”
邓同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试着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是准备继续抬高价格呢,还是准备出货?尽可能多得把耕田全部散出去。”
“不着急!”
邓云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轻声道:“依老朽之见,这帮家伙虽然得知了消息,但很大一部分人,还在犹豫中。”
“咱们这样!”
邓云思索良久,下定决心道:“晌午之前,咱们大量买地,把这帮豪族的兴趣吊起来后,派别人集中出手卖地,必可赚得更多。”
“真不愧是老管家。”
“佩服!”
邓同打心眼里叹服,朝老管家一拱手,郑重道:“依着老管家此法,今日可能将土地全部卖出去吗?”
“哼!”
邓云捻须轻哼一声:“即便能全部卖出去,咱们也不全卖,手里还得留点良田,等过段时间,再把耕田价格打下来,方便咱们再次出手。”
嘶—!
邓同惊诧,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陡然生出一抹不安:“老管家,你疯了吗?这次咱们暗中煽风点火,让各大豪族请愿,虽然提振了耕田价格,但下次就未必好使了。”
“而且你知道的,此法风险极大,一旦被外人知道是咱们邓家暗中操控,此前咱们邓家竖的美名,可就全都毁在这上面了,见好就收吧。”
邓云瞥了眼对方,身子往起一挺,昂首睥睨道:“子睦,瞧你那点胆量,以后能成什么大事?你可是邓家未来的接班人。”
“何况!”
邓云满嘴全都是道理:“生意场上,素来只有利益,哪关乎道德,这东西在上位者眼里,充其量就是一柄利器而已,你得学会利用它,而非被它约束。”
“这......”
“怎么?”
邓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邓同:“道理有点深,听不明白?很正常,你今年不过四十岁,尚没有经历过大事,不懂很正常,以后多学着点便是。”
“呃......”
邓同尴尬不已。
他第一次感觉到族长难当,一个有良知的族长,更是如此。
邓云明显不是要为邓家购买资产,而是要将各大豪族吸干,以其全部的养料,令邓家的实力更加强大。
“你这是何表情?”
邓云察觉到邓同神色异常,皱眉气恼道:“你放心吧,即便咱们还要继续出手,我邓云也不会使用上次的办法,咱们再另外想招便是。”
“你呀—!”
邓云颇为不屑地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家主因何就看上你了,没一点魄力,岂能坐得稳这世家豪族族长的位置。”
其实,邓同何尝不知道族长难当,这可不单单是要靠威信力,就能镇得住全族内部各大力量,而是要恩威、手段并重,缺一不可,才可能稳定内部。
否则......
即便你当上了族长,来自族中内部的压力,便可令你崩溃,就更别提还要带领全部族人,振兴门楣,发扬光大了。
邓同长出口气,干脆一句话,直接怼了回去:“我从没有觊觎过那个位置。”
邓云也得再计较,吐口开声道:“行吧,等会儿全部由我操作,你还是去你的公车署吧,听说已经凑够九十余人了,立马要开考了。”
邓同一拱手:“告辞。”
言罢。
他猫着腰,出了马车,长舒口气,这才散去了眉头的压抑。
一路直奔公车署,带着邓氏的考生参加考课。
忙碌半日,待考生出了考场,邓同也没有去驵会,而是直接出城,直奔新野。
回到新野时,已是傍晚。
邓家老宅。
书房。
邓同照例赶来汇报,上前一揖:“家主。”
“你先过来。”
不等邓同开口,邓勋招手示意其上前:“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去办。”
邓同皱着眉:“不知家主,所谓何事?”
邓勋从书案上拾起帛书,递给邓同:“贤侄,这是朝廷前些日子,在新野安装的最新水利机械设备,名曰高筒转车。”
“这......”
邓同接过帛书,眼珠子一扫,点点头:“家主,小侄知道此事,怎么,有事儿吗?”
邓勋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那你可知这东西有多厉害吗?”
邓同微微蹙眉:“家主,您这是何意?”
邓勋轻声道:“这东西每日不停转动,可以把水引向更远的地方,足足让朝廷的公田平白多出了十余万亩水田,保守估计亩产量至少能提升两成。”
“啊?”
邓同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么厉害?”
邓勋点点头:“这只是保守预估而已,如果再加上朝廷别的农耕策略,比如农家肥等,可能产量还会再提高。”
“这......这怎么......”
邓同打量着手上的帛书,皱眉问道:“家主,这高筒转车当真有这么厉害吗?居然可以多出这么多水田?”
“恩。”
邓勋极其肯定地道:“族里的人已经确定过了,新野令在全县的数个河流节点,全部安装上了高筒转车,而且还派屯田军驻守,以防机密外泄。”
“那这......”
邓同拿着手上的帛书,不由好奇。
“这是族人花了一吊钱,买通看守,从上前仔细临摹出来的。”
“我找匠人看过了。”
邓勋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匠人说这东西造出来不难,但关键是里面的这个可以转动的部件,必须是铁制,否则必会将其压垮。”
“简单呐。”
邓同毫不犹豫,当即言道:“咱们邓家又不是没有冶铸作坊,找匠人去仿一个出来便是,这又有何难?”
言至于此,邓同忽然发现邓勋面色有些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家主不应该想不到:“家主,难不成,咱们邓家冶铸作坊仿不出来吗?”
“恩。”
邓勋缓缓点头,面色极其难看:“咱们作坊里的匠人说了,这铁圈还自罢了,只需要按照尺寸制作铁范,然后浇铸出来即可。”
“可是......”
邓勋呼出一口浊气:“这两个铁圈中间的珠子,需要协同配合,承受来自转车的力量,咱们的冶铸作坊怕是造不出。”
“不可能吧?”
邓同一脸的不敢置信:“家主,孔家的冶铸水准虽然比较高,但咱们邓家的水准,同样不差,凭什么他们能做出来,但咱们却做不出来?”
“我不信!”
邓同摇了摇头。
“已经塌了。”
邓勋吐口气,失落地瞥向对方:“咱们按照朝廷高筒水车的模样,仿造出了一个,可惜才刚把水车立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倒塌了。”
“这是坏掉的转动部件。”
言罢,邓勋把旁边的木盒拿过来,转呈给邓同:“你自己瞧瞧吧,不仅铁珠碎裂,甚至连外面的铁圈,也跟着碎裂了。”
“啊?”
邓同凝望着满木盒的残渣,眼瞪如铃,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莫非咱们邓家的匠人,不如孔家?”
“这只是其中之一。”
邓勋早已分析过此事,皱眉言道:“根据老师傅说的,咱们铸造出来的铁圈,质地显软,根本承受不住转车的力量。”
“而且,里面的珠子铸造非常耗时费力,上千枚珠子里,才能挑出七、八个合格的珠子,而且质地同样偏软,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
汉末时期虽然有了钢制产品,但大都是百炼钢,需要不断进行锻打,通过固体渗碳技术,使之变成钢制品。
但即便如此......
这样的产品,依旧属于表面钢化,内部依旧是铁质,以这样的品质,想要承受巨大的木制转车,是压根不可能办到的。
何况,这种表面光滑的圆弧状,压根不是靠锻打能进行渗碳处理的,因而邓家出产的铁圈、铁珠,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一种偏柔性的熟铁制品。
“老师傅说......”
邓勋抬眸望向邓同,轻声言道:“朝廷一定是革新了铸铁工艺,否则不可能铸造出此等精密的零件。”
仔细想想,自家冶铸作坊,通过叠铸技术,从上千枚铁珠中,才能有七八枚合格的铁珠,而朝廷在南阳这么多高通转车,恐怕非得上万,甚至十万、百万枚铁珠,才能筛选出来。
可是......
前段时间,朝廷的冶铸作坊全部都在锻造农具,哪有时间生产铁珠?
若是以此倒推,朝廷的冶铸作坊进行了更新换代,的确是非常有可能,而且是目前状况的唯一合理解释。
“家主,您的意思是......”
邓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试探性问道。
“恩。”
邓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贤侄,你应该清楚高筒转车的意义,只要有这些东西,咱们邓家相当于平白获得了十余万亩良田。”
“如此一来,每年的粮食收成,至少可以提高一成,甚至更多,所以不管怎样,这项铸铁的工艺技术,咱们邓家必须要掌握。”
“我意!”
邓勋倒也懒得废话,和盘托出道:“让你派人去打探朝廷各个冶铸作坊,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铸造出来的。”
“然后,不管你是偷也好,还是派人学也罢,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铸铁技艺,传回咱们邓家,明白吗?”
咕噜!
邓同喉头滚动,神色悠悠:“家主,咱们为何不能向县衙申请,让朝廷多备些高筒水车,给咱们邓家也配备两个,大不了每年给点钱,这不就行了?”
“哼!”
邓勋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道:“贤侄,如果朝廷想要给咱们装,又岂会派屯田军在高筒转车处驻守呢?”
“这可不仅仅是保证灌溉,增加亩产的事情那么简单,虽然陛下没有对咱们下死手,但终归还是会提防咱们。”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邓勋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心中的不安更盛:“咱们陛下太明白这个道理了,他是想要以此法,摆脱对世家大族的依赖啊。”
老而不死是为贼!
邓勋已经年过七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看过太多的斗争,这一双慧眼总是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深度。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当上百年世家豪族的族长,带领全族的邓氏,继续顽强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令邓氏的荣光得以延续。
“贤侄啊!”
邓勋抬眸望向对方,极其郑重地道:“我知道你心理怎么想的,但这关乎于邓氏一族的生存,请你切记要狠下心来,否则咱们邓家必将招来祸患。”1
“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但这手段层出不穷,即便是老朽,也是时常被他牵着鼻子走,稍加不慎,便会掉入他设好的陷阱中。”
邓同深吸口气,艰难地一揖:“家主放心,此事交给侄儿即可。”
邓勋点点头:“切记!此事乃是机密,不可为外人道,更不可授之以柄,明白吗?”1
邓同颔首:“明白。”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