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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临行琐事(1 / 1)

皇帝从内帑里拿了钱,临近年关,又借机唱了些“俭以养德”之类的高调,引来一阵歌颂马屁,却不知皇帝拿了两万两投给了刘钰。

两万两不多,京城勋贵家里都轻松拿得出,知道刘钰这买卖不差这两万两的本钱。皇帝也懒得管,贪污腐败根治不绝,暂时还有一大堆的事要指望这些勋贵。

想着刘钰的做法是从荒漠里掘甜井,不算与民争利,这钱拿得也是很爽快的。

刘钰说明年冬天一并归还,若是赚了都是陛下的,若是赔了他自想办法补上。如此贴心,哪里会不答应。

即便知道刘钰颇有些扯虎皮做大旗的意思,可又觉得刘钰可能是怕有人弹劾,此时事未做出成败,也不深究。

拿了钱,翼国公府里出了几个见过世面的老家人,跟着林允文一起去了南方,也没赶着在家过年。拿出各种关系,沿途关防巡查自然是一路绿灯。

这些南下办货的人里,还带了一封刘钰用拉丁文书写的亲笔信,让家里的人一定要亲手交到法国在广东的商馆里,这封信的收件人是法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本地治里的负责人。

刘钰知道法国在大顺京城有间谍,当然是公开的、以传教士为身份的,类似后世大使馆武官那样的公开间谍。

但这些间谍们对于大顺内部的事知道的并不那么完善。

在这封信上,刘钰介绍了一下大顺和俄国的战争,并对路易十五大婚一事表达了恭贺,诉说了一下中法同盟对付俄国的大饼。

隐晦地表达了顺俄战争中,大顺并不满足,而是表示如果有一天法国和俄国因为波兰王位问题爆发战争,中国会在适当的时候加入战争。

“……勒拿河应该是中俄之间的天然边疆。就像是上帝已经已经提前安排了那些他不愿被跨域的障碍,对法国而言,就是大海、比利牛斯山、莱茵河、瑞士和皮德蒙特……奥地利人和俄国的盟约看上去是对付土耳其人的,但法国应该提早对此保持警惕。我们都知道英荷同盟的强大和对法国的敌意,如果奥地利的触手伸到了洛林,法国将……同样的,俄国人在欧洲的扩张脚步一旦停下,显而易见,东方将是他们的下一个方向,俄国可以出现一个彼得,那么就有可能出现下一个彼得,勒拿河……”

挑唆了一波欧洲矛盾,表达了了中法同盟的利益,接着又谈了谈各国在中国的贸易问题,对法国在中国贸易中被荷兰、英国排挤的事感到惋惜。

对法国滥发纸币、在这个年代搞纯粹的信用本位,又搞出来了密西西比泡沫股价崩盘表达了一些看法。

对于法国和中国贸易的前景,也做了一番分析。

认为路易十四留下的窟窿太大,法国贵族现在越来越穷,密西西比泡沫带来的财产缩水使得中国运过去的奢侈品丝绸瓷器等,很可能难以畅销。

各国都在进行贸易保护,法国商人的货物不能在英国售卖,反过来也一样。现在法国的消费能力骤降,东印度公司必须改变思路,才能保证足够的利润,否则只有破产一途。

鉴于法国国库空虚、东印度公司难以赚钱,刘钰建议法国东印度公司能运来一批军火,包括七千支燧发枪和刺刀、带炮架的野战炮、如果有军舰也可以卖两艘军舰。

为了让法国人上钩,刘钰很明确地表示,这些货物他可以保证不收一分钱的关税,而且会以黄金而非白银支付。

因为欧洲银价大跌,黄金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运到法国赚取百分之五十利润的商品,这对于法国印度公司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同时法国在东南亚的势力基本都被荷兰和英国驱逐了,暂时中法之间又没有冲突,相反刘钰也隐晦地表达了对荷兰和英国的不满,加上前面叙述的中俄战争以及对法王迎娶波兰前王女的支持,这都是一种地缘政治的天然盟友。

同时刘钰也向法国的东印度公司抛出了极大的橄榄枝。

他说的问题,正是法国现在面临的困境:

滥发纸币,蜜蜜西比泡沫、路易十四留下的烂摊子、法国贵族穷的买不起太多奢侈品。

法国除了镜子、机械表、八音盒、西洋参、仙人掌胭脂虫染料外,其余毛也卖不进中国……以至于法国东印度公司很大一部分收入是在中国买黄金回到欧洲换银子。

原本还能往法国卖卖丝绸瓷器,现在法国穷的叮当响,路易十四留下的大窟窿还没填上,又搞出来滥发纸币金圆券的事,法国东印度公司要是再按照以往的贸易模式,怕是要完。

现在刘钰给了法国一条新的贸易方向,军火和军舰。

并且表示可以全额支付两艘军舰的订单钱,只要法国能绕开荷兰和英国的堵截开到中国。至于军舰的规格,这个需要面谈,开价,预付。

同时又告诉了法国人大顺使团竟有莫斯科前往巴黎的事,希望法国官方能够派出级别足够高的特使,从海路前来洽谈。他可以作为引荐人。

军火和军舰作为贸易品,刘钰表示希望法国东印度公司在一年半之内给予答复。

作为有心和法国结盟的国家,如果法国没有任何的兴趣,那么他会选择向荷兰人、英国人购买这一批军火和舰船。

“……来自中国的黄金和白银,可以为法国一千名军工厂工人提供面包、为法国造船厂两百名工匠提供薪水、也能为东印度公司带来巨额的利润。”

“如果贸易达成,我作为皇帝的禁卫军军官、世袭公爵之子,是可以斡旋一些贸易问题的。比如,针对英国和荷兰的机械表、镜子征收高额的奢侈品税,而对法国则可以免除一些,当然,你们需要用军火折抵关税。”

“法国的燧发枪,每在勒拿河击毙一个哥萨克,那么欧洲就会少一个哥萨克;法国的军舰在东南亚击沉一艘荷兰英国的船,那么在英吉利海峡就会少一艘法国的敌舰。”

“上帝并不会因为使用燧发枪的不是法国人,就让铅弹杀不死人。”

“蓬勃发展的军火工业和造船工业,一方面可以解决贵国的工人衣食问题,同时也为贵国保存了一支庞大的产业军。一旦爆发战争,他们就可以制造足够的枪支和军舰,而如果没有中国的进口,那么在平时,一千名军工铁匠、数百名造船木匠,可能会选择去做一个农夫、纺织工……”

“……无论如何,请尽快答复。你们的使者抵达广东后,可以报上我的名号,拿出我的信物,乘船前往文登,我将在那里与你们面谈。如在广东遇到了阻挠,可以前往福建,福建的节度使可以给你们足够的方便。”

“若在一年半内没有军火抵达,即便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我们也只能选择另外的盟友。至少,荷兰人会乐于见到我们对他们的货物降低关税。”

“请原谅我们将以关税作为武器,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

“最后,敬法兰西国王与其妻子新婚幸福。此外,我个人很佩服法国的锁匠技艺,希望能得到一块精美的锁……”

长长的密信没有太多的润色,刘钰相信,就算法国东印度公司都是一群蠢货,这封信带来的利益也足够他们送来军火。

而在军火抵达之前,刘钰不会问朝廷要半只燧发枪和长矛,宁可用棍子训练队列。

如果法国人不同意,他也可以找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

关税就是一项武器,只是朝廷里的人暂时还不会用。

钱其实不贵,而且刘钰相信他可能只需要一两批军火,自己这边就可以仿制。

至于法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那是个死局,谁也救不了,但前期的订单可以为法国和英国在印度的战争输输血,多打一会儿,别那么快就怂。

刘钰也不担心法国打赢了英国占据了印度,一方面那几乎没什么可能,另一方面法国的海军软弱无力,根本无力维持,暂时赢了日后也会输,倒是可以削弱一下英荷的势力,为大顺下南洋尽一点力。

这不是驱虎吞狼,要是在陆地上,法国还能算虎。现在英荷同盟,在海上,法国着实算不上老虎,印度和法国无缘,丝毫不用担心法国占了印度大举东扩。

这封密信被送出去后不久,刘钰的安排也已经定下来了,过完年正月二十八,就要前往文登赴任,批的银子也在筹措当中。

让刘钰感到很好笑的是靖海宫官学新生,不是他去接待。

皇帝说为表重视,会亲自去接见一下第一批靖海宫官学的学生。这些学生会在之后自行前往文登。

这是皇帝在市恩,让那些靖海宫的学子相信自己是天子门生,也提早防备一下刘钰在靖海宫官学中的影响。

对此刘钰只能笑而不语,威海卫、刘公岛,距离京畿太近了。

如今还不是搞事的时候,就算搞事,他也不会选择把这种地方当自己的起步点。所谓天高皇帝远,这地方天也不高,皇帝也不远。

老五营良家子,是皇帝手里最忠诚的刀,历史已经证明这种和土地绑定的特权阶层是最坚实的保皇党。

这不是刘钰认可的基本盘,只是作为此时的同路人,得搭上瓜分世界的最后一顿餐。

皇帝爱怎么市恩买义就怎么市恩买义,他有别的打算。

青州军的第一批军官也已经选拔完毕,皇帝开出来的名单,和刘钰猜想的差不多,一个勋贵子弟都没有,全都是老五营良家子中入学武德宫的。

一部分是外舍不能升内舍的,一部分是内舍不能升上舍的,一共一百二十人。

除了这一百二十人的候补军官,皇帝还特批了四百人的良家子新兵,作为骨干。

兵员,刘钰自己募。

连军令状都不用立,皇帝很清楚刘钰的处境,五年后真要是事办不成,那就是连全尸都留不住的命运。

甚至皇帝还当着刘钰的面,展示了一个巨大的木柜子,足足一人多高:五年内所有弹劾刘钰的奏折,他都会留在这个柜子里。

不是为了五年后展示给刘玉看以表达多么信任,而是告诉刘钰五年后若是事办不成,这个柜子可以顺便就给刘钰打一副棺材。那些奏折还能当纸钱。

他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因为他是儒家天子,不是夷狄酋长;刘钰也是龙禁卫,不是御马监提督。

拨给刘钰的这一百多人的候补军官,全都没有正式官职。

刘钰只是个练兵使,不是军事主官,授官固然要走兵政府的正式文书,他这个练兵使连提名授官这样的事也没资格。

正常流程军中小官,是军事主官提名,上交兵政府审核,审核通过后正式任职。高级一点的军官,则是兵政府、天佑殿、五军部等提名,

虽然这一百多人都要充任军官,实际上也就是军官,但也得到小站练兵初成之后,由皇帝让所有人名正言顺。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大顺把文选司都能吏政府中独立出来,成为文谕院,自然在器与名的授予权上,抓的极严,一点不肯放手。

唯一一件皇帝极给刘钰面子的事,就是在靖海宫官学的人才选拔上,没有对馒头报考的事提出质疑。

皇帝还和刘钰开了一个颇有前瞻性的玩笑:卿所谓“凡有勋位者且年方十八者可报名”,这倒是专门给你的弟子留的。若是日后真是兴了实学,分出天文、算数等等学科,那在招考的时候,便可空出几个名额,比如你家的亲戚学的是极为冷门的堪舆,便可加上一句“学堪舆者方可报考”,倒是别出新意的办法。

玩笑开过,也知道刘钰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也不行,并未质疑。

考了第一是刘钰偷着塞过题的陈青海。考试前吹嘘自己要得第一的杜锋,连三甲都没入,他考入武德宫,那是马术、勋功加马上劈砍拉高了很多分,然而靖海宫的试卷并不考。

但他也创造了另一个唯一:他是唯一一个从武德宫外舍报考靖海宫的学子,一时间被人称作“能登泰山,却去东山”,一时为京城笑谈。

临近年关,刘钰又去了一趟杨二官胡同,给那些将来要用得上的罗刹人送了些礼物。

此时有求于人,面上也得过得去。

罗刹人没有春节,但有很重要的节日谢肉节,今年正赶上在正月十五。

谢肉节要荡秋千,光膀子打架,刘钰为了表达重视,当然也是为了日后用得上的那些人多出份力,送了不少小礼物,又和他们一起堆了个大秋千。

汉尼拔如今被皇帝封了个很奇葩的爵位,秺男。

汉尼拔千恩万谢,反正他如今既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就想着哪天等着自己的干妹妹有危险的时候再回去。

他又不读《汉书》,自然不明白封的这个“秺”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是秺县男那他教父算什么,更不知道这封在秺县有什么说法……还美滋滋。

抓的那一堆罗刹俘虏,皇帝还真就把这群人编到了一起,派了一些军官,被刘钰挑走的稼穑养马木匠之后剩下的那些俘虏单独成军。

秺县男汉尼拔也挂了一个五品的武节将军的号,这种男爵子爵不是正规爵位,连蒙古等地的那些男爵都不如,见了刘钰还要叫一声大人。

汉尼拔问了刘钰一个很在意的问题:大顺的男爵,在欧洲宫廷里通用吗?

刘钰表示绝对通用,你要是回到欧洲说你是男爵,没人敢不承认。

现在中华帝国的这顶皇冠,还是有分量的,至少现在分量很重。

虽然知道大顺是虚爵体系,汉尼拔还是询问了一下秺县在哪。

刘钰心道秺县可是出过伯乐的,当年第一个封秺县的那位之所以封秺县,因为曾在御马监给汉武帝养马,借着伯乐之名封在秺。

就把典故一讲,只说如今叫成武了,不叫秺了。

又说皇帝封他为秺县男极为合适,毕竟抓的这些俘虏都是些骑兵,希望他能养出好马云云,却没说皇帝的恶趣味真正含义。只说若有机会,会带他去秺县看看牡丹,菏泽附近的牡丹花还是很出名的。

事实上,皇帝是有意想让这个在法国学过军事工程学、参与过圣彼得堡修建的人,去主持一下虎门等地炮台的修筑,因为刘钰告诉皇帝石头炮台落后了,得用土堆。

皇帝可能是觉得罗刹人不能跑到广东去,应该人尽其用。

刘钰上书表示修炮台这种事还是不要交给外人,待那些去罗刹、法兰西等地的使团回来,自己就能修。

皇帝愿意让他养马也好、愿意效仿汉唐之气搞个秺男爵领着瓦兰吉卫队跳舞也罢,总归不要让他们干修炮台这样的事,否则就全露底了。

汉尼拔是土木工程和要塞工程学的行家,看到南方炮台完全没有防炮的土堆而是砖石结构,就能知道大顺的真实水平是几斤几两了。

上书之后,刘钰又塞给了汉尼拔一张纸,让他学会上面的两句诗:越鸟巢南枝、胡马依北风。

如果有一天彼得二世死了,他的妹妹真的有危险,就拿这两首诗上奏,陛下应该会同意。他妹妹晚死半年,腓特烈二世指定就要上吊了,英国也会大出一些血。

用这的恩情,刘钰也换回了汉尼拔这些日子编写的法国军校的一些操典和炮术技巧。看来汉尼拔早就写好了,一直在等着刘钰表达一下诚意和当日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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