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100(1 / 1)

桑洱的步履猛地刹住了。

正牌女主缺席了?

不对,应该说,她怎么又缺席了?

系统:“由于时间比较紧迫,宿主不妨一边前行,一边听我说。”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头那个挑着暖手炉摊子的小贩,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桑洱站在大街中心,挨肩迭背的人潮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因为走得太远,回头也看不到伶舟的身影了。现在拨开人群,挤回伶舟的地方找他交代情况,肯定会耽搁很长时间。

一合眼,尉迟兰廷今天晚上的遭遇,就仿佛浮现在眼前。桑洱一咬牙,下了决心,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往前,钻出了拥挤的人潮,奔向了山道。

桑洱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在足下施以妖法,几乎等同于御风。

耳边风声呼啸,锋利的枯枝不断迎面打来。

趁着路上的时间,系统简短地说明了一下事件。

要知道,原文是跳跃时间式的攻略法,正牌女主有一个可以带她穿梭时空的系统。今晚,女主并不是恰好路过事发现场、顺手救下尉迟兰廷的。她是先遇到了长大后的尉迟兰廷,得知他七岁那年的中秋节会被母亲重伤,才会瞅准时间点,专门挑这一天穿越回来救他的。

挽救了尉迟兰廷的生命后,女主还教了他如何缩骨、伪装妹妹,补上了剧情的空缺。

正因为正牌女主在这段剧情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她失约了,尉迟兰廷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活不活得过这一夜都不一定。后面的剧情也百分百会崩塌。

好在,桑洱虽然处于【伶舟线】上,时空却恰好和七岁的尉迟兰廷有交叉,可以紧急救场。

听完系统的述说,被迫加班的桑洱恼道:“不是我说你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就算要失约,好歹也提前说一声啊!”

系统:“万分抱歉,宿主,我是跟你绑定的系统,控的是你这边的场子。直到女主角没有按照原定的时间穿来,我才知道她不来了。”

一路紧赶慢赶,桑洱终于抵达了那座熟悉的宅邸。

天黑后下过雨,山间起了浓雾。白天时阳光灿烂的宅邸,笼罩在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昏黑之中。宅门紧闭,灯盏尽灭,里头鸦雀无声。

紧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桑洱破坏了门锁,一冲进去,就闻到了那夹杂在湿润雾气里的血腥味。

桑洱眼皮一抽,辨了下方向,直奔侧院。越往那边去,喷溅在围墙、植物叶片上的血点就越密集,看得人头皮发麻,极为不安。

侧院的门果然已经打开了,桑洱跑了进去。借着暗淡的月光,她看到了走廊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其身下漫出了一大滩暗红粘稠的血,侵染进了石头缝隙里,细白痉挛的手指上,还扣着一把滴血的剪刀。想必就是袁平蕙了。

桑洱不敢多看,越过尸身,疾步进入房间。

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如今变得非常凌乱,椅子被推倒了,杯盏、纸页落了一地。桑洱环顾一周,看到书桌底下,有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小小身影,脱口而出:“兰廷!”

尉迟兰廷的气息微弱欲断,稚嫩的小脸苍白如纸,额上涌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即便处于昏迷中,那紧皱的眉心,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被母亲刺伤的迷茫和痛苦。

桑洱蹲在他身边,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心脏就直往下沉。

尉迟兰廷胸口这道刺伤,也太深了。

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桑洱早就知道尉迟兰廷有此一劫,可他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很多。

除了胸口的刺伤,尉迟兰廷的双手还有不少剪刀划出的抵抗伤,失血颇多。

因为这个世界是修仙背景,沉浸在里面久了,就会觉得,哪怕一个人没了半边身体,只要吊着口气,护着金丹,也能活下去。

其实不是的。

修仙大能也会伤重不治。更何况,尉迟兰廷年纪太小了,他没有修为,更没有金丹。

以桑洱当过医者的经验来看,这几乎是……无法再治好,只能等死的伤势了。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正牌女主救得活尉迟兰廷,是因为有备而来、有金手指。这么看来,也许外部力量能帮上忙。桑洱立刻打开了系统商城,翻了几页,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这不就无计可施了吗?

系统:“宿主,其实你不用在商城找,可以救尉迟兰廷的东西,一早就在你的手里了。”

桑洱愣了愣:“你是说我的妖丹?”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

郎千夜曾经将自己的半颗妖丹喂给了桑洱的一号马甲——昭阳宗青竹峰的“桑洱”。一号马甲因此解了蛇毒,也结出了金丹,但身体也被妖丹改造了,不再是纯粹的人类,疗伤极慢。

未来的尉迟兰廷,似乎没有遇到这样的困扰。他的身体里,应该是没有妖丹的。

“不,不对,应该不是妖丹。”桑洱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电光火石间,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是伶舟的心魂?”

江折容就是被心魂救活的例子。据江家的仆人所说,他被救活时已经断气两天了,不管怎么看,情况都比现在的尉迟兰廷严重得多。

所以,虽然桑洱身体里的心魂很少,但借来治愈尉迟兰廷,却未必不行。

系统:“不错。”

之前,桑洱是打算等伶舟恢复意识后,才将心魂归还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桑洱只能立刻行动。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作为心魂的临时宿主,要把它取出来,不一定要自行插心。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转移,只需默念法诀,喂尉迟兰廷喝她的指尖血,就能转移这东西。

桑洱照着步骤做,掰开了小孩儿的嘴,挤下指尖血。法诀生效时,桑洱的腹部也开始发烫,但尚能忍受。金色的烟雾缭绕在血滴上,涌入了尉迟兰廷的唇缝和鼻孔。

心魂入体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尉迟兰廷那濒危欲绝的气息,竟忽然有了好转。仿佛有一股生的力量,在加快他最严重的那处刺伤的止血、愈合速度。桑洱抓紧时间,给他包扎了一下。

“咳……”尉迟兰廷难受地闷咳了一声,慢慢睁开了没有焦点的眸子,思绪依然沉浸在前一刻被剪刀捅进皮肉的痛楚里。片刻后,他才迟钝地注意到,自己身边跪了一个女人,脸色骤然变得青灰。

桑洱怕他迷迷瞪瞪间把她的剪影认成袁平蕙,一乱动,又扯到伤口,连忙开口:“小兰,是我,别害怕!”

这一次,桑洱没有刻意变幻声音,落在尉迟兰廷的耳中,嗡嗡作响,不太清晰。不过,会以“小兰”这个名字来称呼他的,也只有那只叫桑桑的妖怪了。

这是她的人形吗?

因为屋中很暗,尉迟兰廷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到了一双仿佛吸纳了月色、非常明亮的眼睛。从她剪影的轮廓,也可以看出,她根本不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妖怪,而是少女的年纪。

昏昏沉沉后,意识恢复的这一刻,身体的痛觉也成倍地回涌。尉迟兰廷仰头,嘶哑地呻|吟了一声,泪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兰,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桑洱搂着尉迟兰廷单薄的肩,虽然很不忍心,但还是清晰地告诉了他残酷的现状,没有一点隐瞒:“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关着你们的男人,尉迟磊,他一来,看到这个情况,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想活下去,就必须装成你的妹妹,才不会被杀。”

尉迟兰廷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眸一颤,浮出了点点血丝,秀丽的脸庞爬满水痕,狼狈又扭曲,喃喃着说:“尉迟磊……我要杀了他……”

“我知道,所以你更要活下去。”桑洱有点揪心,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和妹妹差了两岁,身材不同。长大以后,男女差别会越来越明显。所以,我会教你如何缩骨,装成女孩。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牢牢记住。”

因为事态紧急,缩骨的方法早已经由系统传入了桑洱的脑海里。就跟拉筋一样,缩骨是一回生、两回熟的,第一次的滋味自然极为难受,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关节都被卸开、整个人从里到外被重建了一次。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在空气里响起。尉迟兰廷疼得眼前发黑,脊背反弓,身体痉挛,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咬牙,却感觉不到舌头痛。因为有一只手塞进了他的牙齿间,承受了他的咬合力。

虽然过程很痛,但效果也非常明显。几乎是一遍,尉迟兰廷就记住了步骤。同时,他的身形也在瞬间起了变化,活生生地瘦小了一个尺寸。

“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桑洱的汗也湿透了两层衣衫,她一边哄着尉迟兰廷,一边将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抽出,虎口已经被咬了一个深深的血齿印。但桑洱没空管伤口,搂着怀中的孩子,用大拇指擦去了他的眼泪,认真地说:“小兰,你要记住,不管你有多恨尉迟磊,在你还很弱小的时候,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快而露馅。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的妹妹。”

“……”

“缩骨的痛是短暂的。戴着面具、活在仇人的身边,才是真正的煎熬和漫长的考验。有些时候,你甚至会比打断骨头咽下血还疼。但不管再难,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攒着力量,直到可以一举扳倒敌人的那一天。”

命运的莫测之处,就在于它每一次的降临,都无声而浩大。没有预兆,福祸无常,不允许任何人提前演练。

往往,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被命运推到了一条陌生而孤独的道路上。没有退路,只能顺着它往前走。

尉迟兰廷眼皮沉重,体力正在不断流失,已经看不清桑洱的面容了。脑海中,却深深地印刻下了她说的话。

感觉到尉迟兰廷的身体软了下去,桑洱轻柔地将他放平在地。

刚才,系统说过,对将死之人来说,心魂是一种救赎,比如早就该老死的孟睢、年幼时病重不治的江折容。而对于原本就健康、没有会拖垮身体的绝症的人来说,它只是一种附加物。就算得到了又被拿走了,也只会有一些短期副作用,不会有深远的坏影响。

果然,桑洱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而尉迟兰廷,他心口那道人力无法施救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应该可以把心魂拿回来了。

系统:“宿主,拿不回来了。”

桑洱:“……???”

系统:“换成别人还行。给了尉迟兰廷,就拿不出来了。这是因为尉迟磊在尉迟兰廷的体内放入了一个从九冥魔境来的法器,叫【锁魂钉】。你还记得吧?”

桑洱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原文里,尉迟磊答应了袁平蕙,要留下她的遗腹子的命。但是,为了防止尉迟兰廷以后为父报仇,尉迟磊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偷偷在他体内放入了锁魂钉,封闭尉迟兰廷的灵窍,让他无法结丹修道。

此时此刻,那枚锁魂钉已经存在于尉迟兰廷的身体里了。只是,他还没到筑基的年龄,所以没有察觉到这玩意儿而已。

系统:“锁魂钉非常邪性,放在普通人的身体里,可以封闭灵窍。但其实,它还有一些附加作用。宿主,你读一读它的名字。”

锁魂钉,锁魂。

心魂。

锁心魂。

“……”桑洱颤声道:“你别告诉我是我理解的意思。”

系统:“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其他人得到了伶舟的心魂,心魂会寄居在他们的心脏里。孟睢和江折容便是如此。

尉迟兰廷是一个例外。因为他的身体里有锁魂钉。

法器的名字自然不是凭空乱取的。

锁魂钉,顾名思义,是在暗指它的附加作用。

心魂进入了尉迟兰廷的身体,在他这一次的伤口复原后,将会被锁魂钉吸纳、牢牢地“锁”在里头,再也不能使用。

所以,对于尉迟兰廷来说,心魂只是一次性的救命之物,过了这回就没法再用了。等他长大了,也还是要靠自己疗伤。

自然,桑洱也是没那个本事拿出来的。

桑洱:“你怎么不早说?!”

她本来就只是暂时保管着心魂。如果这东西回不来了,等伶舟清醒以后,她该怎么交差?

系统:“那也不用这么担心。你还记不记得,在尉迟兰廷路线里,裴渡曾在九冥魔境出现过,抢走了他身体里的锁魂钉?”

裴渡……

在这一瞬间,桑洱的脑海里,仿佛有一条此前不曾察觉的暗线,浮出了水面。

裴渡抢了锁魂钉,他和宓银似乎是好兄弟,宓银又认了伶舟为主人……四舍五入,裴渡很可能也认识伶舟。

有没有可能,是伶舟发现了自己最后一丁点心魂的去向,想回收它,但因故不能成行,才会托裴渡来收的?

卧槽,串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个桑洱一直都想不懂的地方,就说得通了——当时,裴渡不按剧情走,突然现身来抢东西,桑洱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裴渡这个和尉迟兰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会知道后者的身体里有锁魂钉。

如果是伶舟感应到了心魂所在之处,再告诉裴渡的,那就很正常了。

可是,这又涉及了一个新的问题——之前,伶舟和江折容都在观宁宗,他并没有感觉到江折容身体里有自己的心魂。为什么到了尉迟兰廷这里,他就能发现呢?

系统:“这和【已回收的心魂】的多少有关。拿回来越多,对余下部分的感触就越敏感。”

就在这时,桑洱耳朵一动,听见院子外传来了声音。她连忙起身,藏到了院子的角落里。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那个哑奴冲了进来。

哑奴的手里还提着两袋东西,显然,惨剧发生时,他并不在府邸里。被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吓着了,哑奴老脸煞白,先去探了一下袁平蕙的呼吸。袁平蕙的尸身早已冷了,他自然探不到气息。

哑奴又进了屋子,发现角落里的尉迟兰廷的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在原文里,这个哑奴对于尉迟兰廷的身份隐瞒,也起了关键作用。

发现了尉迟兰廷的身形变化后,哑奴猜到了他想保命,出于同情,决定帮忙圆谎,还给尉迟兰廷换上了他妹妹的裙子。并且,为了不让余下的尸首被抬出来、让尉迟磊发现不对劲,哑奴迫不得已,还一把火烧了这座府邸,彻底毁灭了证据,才保住了尉迟兰廷的命。

桑洱躲在暗处,治好了自己的虎口被咬出的齿痕,眼睁睁看见哑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勾着一件姑娘的裙裳赶了过来。她暗暗吐出了一口气。

哑奴这是准备给尉迟兰廷换裙子了。

看来,后面的故事也会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

她也该走了。

剥离心魂造成的不适终于来临,桑洱腹部那阵消下去的烫意又爬升了起来。趁着哑奴不注意,桑洱溜出了这座府邸。

子时已经过了。为了尉迟兰廷这边的事,桑洱把伶舟和宓银扔在了桴石镇上。时隔那么久,他们肯定已经发现她失踪了。

必须赶快回去。到时候,还要想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会消失。

当然,比起“心魂没了”这个大难题,失踪一晚上都不算什么事儿了。得好好想想之后怎么骗过伶舟……

忍着腹部愈加明显的不适,桑洱赶回了桴石镇,抵达了林子边缘,肚子却传来一阵钝痛,桑洱扶着树木,坐了下来,打算先休息一下,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桑洱已经回到了她和伶舟暂住的屋子里了。

伶舟就坐在床边那把椅子上,看到她睁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宓银趴在床头,急道:“主人的主人,你醒啦!你昨天去哪了?我和主人等了你很久,都不见你回来,还到处找你呢。”

“我……”一提起这件事,桑洱就有点儿不敢和伶舟对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当时走到了镇子边缘,好像被一个修士袭击了,之后的事,我就没印象了。”

为今之计,只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魂是被人抢走的。毕竟,伶舟去找尉迟兰廷要锁魂钉时,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候,【伶舟线】已经结束,她扮演的妖怪也早已归西了。

也就是说,等伶舟意识到她今天撒了谎时,也没法再找她算账了。

伶舟的脸阴了几分:“修士?谁?”

宓银的反应很大,爬到了被子上,怒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去教训他!”

但不管怎么问,桑洱都只说自己不记得了。

得不到答案,宓银终于泄气了,有点哀怨。

不过,桑洱本来就不怕宓银的追问,她怕的是伶舟——此刻,她能感觉到,伶舟那双幽深的眼,一直定在她脸上。

纵然知道他不可能猜到真相,桑洱也被盯得有点不安。为了躲避盘问,桑洱借故支开了他:“对了,伶舟,我想吃馄饨,你下山给我买点回来吧。”

欺骗性地当了伶舟的主人一个月,桑洱现在使唤起他来,也变得自然多了。

伶舟见她模样恹恹的,纵然心情不悦,也还是点了点头。

伶舟独自下了山。今天的桴石镇一如既往,热热闹闹的。伶舟打包了馄饨,路过一处街角,忽然听见前方有喜乐奏鸣,一行红彤彤的队伍路过,不少路人都在围观。

伶舟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他的旁边有个书摊小贩,也在看热闹。

伶舟看了街上的情景一会儿,问他:“那是在做什么?”

书摊的小贩笑道:“娶媳妇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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