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笑着说：“妈，你也是，家里欠那么几滴油吗？上次我看丽丽炒菜，你抱着油罐拿勺子朝锅里一滴滴地滴油，还数着点数，丽丽急得直催你再滴十点、再滴五点，你都不睬她，直接冷酷地把油罐子抱走了。”
张百鸟听儿子笑话她抠搜，不由就辩解说：“哎呀，这丫头只要掌厨，一次用的油顶我用三天，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憨货。”
“妈，不是这样算的，炒菜不是为了好吃吗？”
“那总不能把油吃完了，后边吃水煮菜呀！”
“用那么几滴油和水煮菜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一次吃舒坦过瘾。”
张百鸟觉得儿子简直毁灭她的认知，连忙寻求联盟，朝老母亲和丈夫说：“你们听听，这是过日子的长法吗？”
两个人都不搭腔。
“妈，你说——”张百鸟点名。
姥姥说：“没有油你可以问我要钱买，我喜欢吃丽丽做菜，你不能克扣她用油。”
张百鸟愤愤然转向刘青林，说：“你说！”
刘青林慢条斯理地说：“我和咱妈说的一样，这段时间，我给你了不少钱，什么都不用节省，没了就问我要；咱妈年纪大了，她屋里蛋糕、糖果这样的零嘴多备些；你干活太出力，也得吃好些，以后你和咱妈每天早上糖水煮荷包蛋，一人两个，天天吃就能看到好处，营养好、身体就好；
三个学生娃，都是费脑子长个子的时候，什么好吃就可着他们吃，吃上不能亏待了。”
张百鸟听他处处都是维护一家人，一点都不提他自己，觉得吵嘴都张不开嘴。
刘静从屋里出来，笑吟吟地拿着一摞子钱递给张百鸟，说：“妈，爸爸说得对，大家都得吃好些，我也给你生活费。”
张百鸟接了，一下子眼睛就瞪直了，这么厚厚的一叠，这得多少钱！
“你这死丫头，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妈都数不过来！”
刘静亲昵地拉着她胳膊，挨着她坐了，说：“妈，你别瞎担心，这钱是我用知识换来的！我出卷子赚的钱，丽丽帮我卖出去的。”
张百鸟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女儿都能朝家里拿这么多钱！
“这是几百？”
“一千块！”刘丽对着她耳语。
“哎呦，快给我揉揉，我这心咋慌得像要飞出来！”张百鸟惊喜得发晕，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
刘丽偷笑，过去给她揉心窝，说：“妈，你要是打算盖房子，我那里还有五百；我丑话说前头，如果你要是非得拉我们全家和你一起过苦日子，吃糠咽菜、滴三滴油就要炒菜，我就不给你，全买吃的东西让大家一起吃。”
张百鸟说不出话，这世界怎么了，连小丫头都能拿出五百块？
刘青林说：“都先吃饭，饭后大家再说。
“对，一起说说话、消消食，等着喝我给大家熬煮的鲫鱼汤，这样的日子多美气！”刘丽大声响应。
张百鸟拍开小女儿的手说：“让开，我得赶紧去收起来。”
刘丽失笑，看妈妈急匆匆地朝屋里跑，大家都善意地笑了。
一家人饭都吃了一半了，才看到张百鸟满脸笑容地出来吃饭，一看就知道她是到屋里数钱去了，恐怕还不止数了一遍。
“妈，你没洗手。”刘静小声提醒妈妈。
张百鸟大口吃饭，间隙地回她：“洗啥手呀！妈觉得钱才是最好的下饭菜，还不需要油炒，我得趁着这股热乎劲下饭。”
这话让一家人都笑开了。
她吃饭最晚，却是吃得最快的那个，看大家都吃完了，利落地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拿压水泵边洗刷。
刘青林接了刘静递过去的干净毛巾擦脸擦手，他温柔地看了眼妻子蹲着洗刷的背影，说：“咱们今天趁着这好气氛，一块儿商量一下家里的长远规划。”
兄妹仨都围着桌子坐好，姥姥也没起身去歇。
张百鸟快速收拾好，把手在围裙上擦干，然后解开取下，也过去坐了。
“今天你妈这开心劲儿，让我很自责；作为一家之主，我在经济上一直没能力撑起这个家，甚至把重担大部分压在她的肩上，是我自私胆小，不敢露锋芒，生怕遭受打击压制；如今我当了院长，工资涨了，也不过每个月拿到四十块钱；
她过分节俭，也是被苦日子逼成习惯了；是我对不起她。”
他说完抬手拍拍妻子放在桌上的手背，表达歉意。
张百鸟嗖的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她觉得惯常堵在喉咙口的那口怨气，随着这话就奇怪地消失不见了，而且她觉得眼睛湿湿的，说不出话。
这人，总是能用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惹哭，比拳头力气，她从来不怯，但是他不和她比呀！
一家人都沉默，包括刘丽，刘青林在家里一贯沉默寡言，一天都不说几句话。
“静静说的考大学、分工作、领工资，这是几乎所有家长灌输给孩子的人生规划，其实，可走的路不止这一条；
大家可以参考我的收入标准，和静静转换思路卖知识的钱比比，未来你们的生活，可以做更多的选择；
你们过什么样的日子，和你的选择有很大的关系。
你们兄妹仨，从小都熟背《论语》，这本书的大智慧够一辈子用了！
朱元璋的宰相赵普曾经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咱们四个人都能倒背如流了，还把日子过得如此窘迫和迷茫，难道咱们一家读的是假《论语》？
孔夫子的儒家学说传承千年，可能并不只是想把人培养成一个谦谦有礼的平庸之辈，夫子更像是教大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一个时代观念的革新者、颠覆者！
他的学说为什么能广为流传，因为他看透那个群雄竞逐的时代，统治者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文化传播者，于是就把自己的学说包装在劝导世人重德重义、一心向善的内容里。
这样有利于统治者的学说才可能被允许传播，他才可能周游列国，传播光明；这些雅俗共赏、接受度极高的具有普世价值的小智慧，朗朗上口，被广为传颂；
如果你们对这本书都还停留在‘知之为知之’‘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这个层次上，就太遗憾了；
其实，这本书如果有缘分见到，就要明白他真正想教给世人的智慧，第一个就是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