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启帆沉下脸。
之前这里的大佬确实想把女儿介绍给他,但秦启帆不想耽误人家,面都没见便拒绝了,没想到最后被人记恨上了,在这里编排他的坏话。
花房里还在继续说着:“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没用?还不如秦家的老二,最起码继承了公司。”
“至于秦启帆,以后估计一个子也落不到,光做研究能有什么钱。”
秦启帆深深吸了几口气。
这种质疑一直伴随着他,他基本上不屑一顾。
可这一次居然还扯上了秦译,秦启帆有些恼火。
他大概能理解秦译的心情了,小时候,秦译就是听着这些流言蜚语长大的。
如果是平时,秦启帆不会多理会,但今天他火气直冒,转过身,想进入花房,跟这位大小姐好好聊聊。
他刚动作,就听见一旁出现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
那人在花房门口站定,用懒散的声音询问:“请问你们有见到秦启帆秦主任吗。”
这一声问题,石破天惊,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花房里的人是因为突然有人来,而且还提到了秦启帆而愣住。
秦启帆则是因为听出了这人的声音而惊讶。
居然是许延枫。
他怎么跟过来了,还四处找人。
之前说秦启帆坏话的大小姐开口:“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我家花房,你如果是客人的话,到前面的草坪去吧。”
许延枫笑着说:“我只是找人路过,隐隐约约听到秦主任的名字,跟着过来,想问问情况。”
今天宴请的大佬姓郑,此时郑小姐强自镇定,说:“你听错了,不是我们在说话。”
“哦?”许延枫拖长声音,“我大概耳朵不好使,莫名其妙听到有人说秦启帆一大把年纪,不能继承家业,搞研究没几个钱这类的话。”
郑小姐的脸色变得苍白,咬着嘴唇看着许延枫。
许延枫微笑:“可能是我幻听了。”
秦启帆只能听见他说话,看不到他的人,不知道许延枫堵在花房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里面的人,态度傲慢。
“幸好我听错了,要不我还在想,怎么会有人那么傻。”许延枫说着,“傻到错过秦启帆,还在不知所谓地高兴。”
郑小姐语气有些惊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走吧。”
许延枫突然问:“你说那人是不是很傻?天底下有钱人那么多,富二代也那么多,可有几个能被写在教科书上。”
“富豪榜年年有,科学家没几个,人家当院士的时候,那边还在为几个臭钱斗得昏天黑地。”
“抱歉,我不是说你,我在说刚才在背后诋毁秦启帆的人。”许延枫嘴巴上说对不起,语气却毫无歉意。
“小学老师都教过,知识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那个嚼舌根的人凭什么看不起搞研究的知识分子。”
“至于年纪,更加可笑了,先不说秦启帆还年轻,就算年长几岁,那又怎样,年长代表着有阅历,成熟稳重,不知道多体贴,说的好像所有人都活不到三十一样。”
郑小姐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又不好意思反驳,一旦反驳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是看不起知识分子的肤浅之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是我家,你别到处乱跑。”
许延枫说:“原来是郑大小姐,失礼了,我是许延枫。”
许延枫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就没怕被主人怪罪。
郑小姐再也待不住,拉着自己的小姐妹,说:“我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走。”
说完,她低着头匆匆离开花房。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秦启帆从头听到尾,心里的怒气散了。
不过是因为被他拒绝挂不住面子,在背后说几句坏话而已。
秦启帆想归这么想,心里也明白,多亏有许延枫为他出头,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快消气。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默默等待,等到花房应该没人了,这才走出去。
他刚走几步,就对上许延枫的眼睛。
秦启帆没想到许延枫还没走,定在原地。
许延枫见到秦启帆,表情没变,悠闲地说:“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秦启帆压下初始的惊讶,跟着冷静下来,说:“是啊,好巧。”
他对许延枫说:“你也是来这里做客的吗。”
许延枫点点头,两个人活像碰巧遇见的朋友,自如地交谈:“我是自己凑上门来,你应该是被邀请的吧,毕竟你是傅家的人。”
秦启帆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扭,这个人还在以为他叫“傅深”。
他首次产生了罪恶感,慌乱地说:“我还有事,先到前面去。”
许延枫拦住他,深深地望着他,问:“我在找一个人,你有看见么。”
“那个人总是不修边幅,戴着一副大黑眼镜,明明个子高,却总弓着背,天天睡不醒的样子,喜欢用轻佻的语气调戏人。”
“可一旦投入到事业里,比谁都精神百倍,天书一样的文献看得飞快,指出问题一针见血,不要命地往前冲。”
许延枫柔声问秦启帆:“这个人实在令人挂心,我放不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秦启帆听着许延枫的话,心跳一声比一声快。
许延枫想了想,补充道:“他叫秦启帆,你应该认得。”
秦启帆下意识摇头,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他转过身,直接走掉。
秦启帆不是会逃避的人,可他眼下只想逃走。
他害怕面对许延枫,害怕许延枫带给他的慌乱与心跳。
秦启帆返回草坪,户外宴请还在继续,他想着跟主人郑先生打声招呼后离开,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
没想到郑先生的女儿也在现场,她看到秦启帆,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秦启帆装作不认识,上前跟郑先生打招呼,郑先生还想撮合女儿跟秦启帆,拉着秦启帆讲话。
这位大佬早年白手起家,学历不高,这一点始终是他的遗憾,所以他特别喜欢读书人,很早就听闻秦家的大儿子是学霸,总是很羡慕。
奈何他的子女读书也就那样,他就起了找一个知识分子当女婿或者媳妇的想法。
刚好秦启帆一直没结婚,就成了郑大佬内心女婿的首选。
奈何秦启帆无意,对待郑小姐客气又疏离。
刚才背着说秦启帆坏话的郑小姐,本来看见秦启帆非常不好意思,可眼见着父亲又开始牵红线,人家明显不愿意,刚刚被许延枫唤醒的羞耻心,再次抛到脑后。
郑小姐说:“爸爸,人家分明想走,你别耽误人家时间了。”她看向秦启帆,眼眸里有着不甘心,“秦主任忙着回去做研究呢,哪有工夫搭理我们这些粗人。”
秦启帆看向郑小姐,脸上露出微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郑小姐,我认为人不能简单地用年龄、学历或者财富来贴上标签,这样太偏面。”
“贴标签很容易毁掉一个人,而那个人真正的样子,被掩藏在刻板印象里,渐渐地被所有人忽略。”
“这样很可怕不是吗。”秦启帆温和地望着郑小姐,耐心而细致地跟她讲道理,“虽然我们没有缘分,但我希望郑小姐以后能遇到一个愿意替你揭开标签的人。”
“那个人一定会划破所有偏见,看到真实的你。”
郑小姐怔怔望着秦启帆,喉口有点堵。
刚才她被许延枫侧面教育了一番,心里惭愧又恼火,如今又听秦启帆这么说,恼火渐渐消散,只剩下懊恼。
如果她能大方大度一点就好了。
说不定这个人会对她刮目相看。
可现在她明确地知道,不管父亲如何努力,这个人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郑大佬是个人精,听见秦启帆这么说,再看看女儿的样子,大抵明白两个人私底下接触过,并且彻底没有戏。
不过也好,女儿身上的娇纵也该收敛一点了。
郑先生把秦启帆拉过来,向其他人介绍他,阻止他离开。
众人围绕着秦启帆,纷纷夸赞他有能力,心里很羡慕秦家。
哪一家企业不想拥有核心技术,可这种东西万金难求,只能看命。
秦家出了一个学术领域带头人,不仅光宗耀祖,而且有秦启帆的庇护,秦家的企业一定会发展得更好。
秦启帆被众人包围,他从小在众星拱月的环境里长大,倒没有不习惯,只是这种情况下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秦译,让他忍不住想逃跑。
而且……他还很在意许延枫。
他抽空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许延枫的身影。
他松口气的同时,感觉有些失落。
秦启帆也说不清自己的心理,想见到许延枫,又怕接触他。
秦启帆突然有个念头。
他想向许延枫坦白,如果他们开诚布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秦启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太恐怖。
他最后还是向郑先生告辞,希望在许延枫发现之前离开宅邸。
秦启帆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住他。
“秦先生!”
秦启帆回过头,看到郑小姐朝他快步走来。
郑小姐在他面前站定,用真诚的语气说:“秦先生,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刚才郑小姐说坏话的时候,秦启帆没有露面,两个人都没有点破,郑小姐只是遵从内心,特意来道歉。
秦启帆温言道:“郑小姐,你不用道歉,是我不识好歹。”
郑小姐咬咬嘴唇,望着秦启帆。
她心里知道没戏,却担心以后后悔,忍不住再努力一把,只求不留遗憾,说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秦启帆挂上抱歉的笑容。
郑小姐还没来得及失望,旁边就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勾住秦启帆的肩膀,把他拽进自己怀里,用低沉的声音说:“这个人只有一个朋友。”
许延枫强硬地揽着秦启帆,眯着眼睛,说:“只能是我。”
他嘴角带着笑容,自信而高傲,侧头问秦启帆:“你说是吧,秦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