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淌过了水池,紧接着却是一个陡然而下洞窟,四周的岩壁叫水冲的平滑整齐,根本没有可供落脚之处,秋露黎自旁边捡了块石头往下黝黑深邃的洞窟里扔去,只听见许久之后才反馈回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落水声。
“下面有地下河……应该不深?”秋露黎不太确定地道。
秋意泊也跟着换了个角度扔了一块石头下去,听着反馈道:“这个洞太深了,直接跳肯定是不行的,我先下去探个路。”
顾真从温夷光背后探出个头来:“还是让秋师姐去吧。”
“我姐又不会打锚点。”秋意泊手中出现了一块矿石,那矿石在他的操作下肉眼可见的成了几枚形状古怪的钉子,想来应该是用作打那什么锚点的,秋意泊是唯一一个有山洞探险经历的人,秋露黎一顿,道:“注意安全。”
“姐,你放心。”秋意泊本想比个‘ok’的手势,手都举到了一半,却想到此处无人能看懂,便又放下了。
温夷光闻言,将顾真放了下来,他提剑于手:“我跟你下去。”
“不用,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温师兄你再下来也来得及。”秋意泊寻摸了一个足够坚硬的岩石,将自制的膨胀螺丝钉了进去,钉子后面跟着几个金属安全扣,转而将绳索扣成了活结,搭在了上头。“温师兄你负责看好这条绳索,若是一个不巧,你便拉我上来。”
“好。”温夷光颔首。
“我下去了。”秋意泊见万事俱备便抓着绳索沿着石壁开始缓慢下降,洞窟比想象中还要深,秋意泊将至绳索长度一半的时候重新下了锚点,果然等着这一条一百米的绳索用完,下方依然是黝黑的一片,秋意泊掐诀使了一个火球向下扔去,然而直到火球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仍旧没有看见底部。
秋意泊只能重复着下锚点续绳索的操作,心想亏得这没有直接跳下来,这跳下去哪怕下面真的有一条非常深的地下河,那也跟直接摔到水泥地上差不多了,他们几个练气期恐怕都能四分五裂的很好看。
等到下降到第四条绳索之时,秋意泊愣了愣,眼前是一个分叉口,在他的对面有一个斜伸出去的洞窟,而下方还是见不到底,他思索了一番,他物理不太行,但是石头既然扔下去他们还能听到响儿,那这个深度怎么也应该有数才对。
他从纳戒中取出了一根火把,这是之前没事儿的时候扎着玩的,他点燃火把,以青云剑旁边不远处的石壁上凿了个洞,将火把插了上去,算是留做个记号,接着再往下探去。
第五条绳索耗尽之时,他终于看见了洞窟底部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腔穴,满眼望去全是蓝色的池水,没有任何道路可言,水质清澈,轻易可以望见底部,但秋意泊之前吃过亏,从一旁石壁上撬了块石头扔了下去,只听噗通一声,那石头在水里落了许久才不动了。
这不得至少有个三四米深?
他抬头看向远方,如果走这条路,恐怕一路都得游过去,唯一的好处是这里应该是地下河,一般而言是有出口的。中间那个洞穴……算了,先上去再说。
正想他打算往上攀爬的时候,突然背后起了一阵恶寒,他下意识脚踩石壁向上爬了两米,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擦了过去,紧接着便是一声剧烈的落水声,他再低头一看,整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方才还清澈见底的池水中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白色的池鱼,说是鱼,更像是蛇,它们体态健硕,每一条都超过了两米长,将池水搅动得浑浊一片,不少池鱼更是抬头往他这个方向吐着信子,有几条则是飞身而起,向他扑咬而来。
距离最近时,秋意泊甚至能看清楚它们呈现一条直线的瞳孔和小孩臂长的毒牙。
方才擦过脚底的便是这东西。
秋意泊再一探知,更是心头恶寒,在他的感知中这里密密麻麻都是这种蛇鱼,几乎数不清有多少,眼见着蛇鱼已经开始堆积起来往上跳了,他心知此处不能久留,便掐诀引出了一个火球向远处扔去。
在火球出现的一瞬间便有不少蛇鱼向火球的方向游去了,但仍是有不少停留在他的脚下,阴森森地看着它。
秋意泊再也不看它们,深吸一口气向上爬去——还好他刚刚往上爬了一段儿,否则八成是要糟。
亏得秋意泊现在不是个凡人,否则上去就能累死他,就算如此,近乎五百米的高度也让他爬的很是艰难,到了最后一根绳索他实在是不想动了,他便将灵气凝于声带之上,喊道:“温师兄,拉我上去——没有危险——”
这点距离,秋意泊甚至听见了温夷光回应的声音,绳索上传来了动静,带着他缓慢上升。秋意泊到了洞顶,便着急的先喝了两口水,方道:“下面很深,大概有……一千五百尺左右,洞底全是水,下面有许多鱼型妖兽,都在练气三四层左右,应该是带毒的。”
“另外在一千二百尺左右的地方另有一个岔路,我没进去看。”
秋露黎听罢,问道:“那种妖兽有多少?”
秋意泊道:“数不清,但我们四个下去绝对是去送死的。”
他方才上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首先这里是一个洞穴,之前更是因为山崖崩塌他们才落入这里,可见洞穴的稳定性不好说,就算是不提稳定性,四人之中唯二的群攻手段要么是大家一起施法,要么是拿他的小球砸,这两种都没办法将那些蛇鱼清理干净。
它们之中不一定有练气高层的大妖兽在,却也不能说没有,若是大家非费劲灵力、手段将蛇鱼清了干净,然后冒出来一条练气高层的妖兽来,他们几个还是一个死字。
顾真道:“那便只能走那条岔路了。”
“嗯。”温夷光也应了一声。
秋意泊想了想说:“锚点留下,如果岔路实在是走不通,又或者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们便原路返回,好在石壁光滑,那些蛇鱼等闲也上不来。”
“也好。”
有了秋意泊的锚点和火把在,四人很快就下到了之前的岔路口,温夷光纵身一跃,照影剑钉入石壁,连人带剑就固定在了那岔路洞窟的左侧,他其实可以直接进去,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掐诀招出一个火球,向洞内照去,见洞穴幽深,别无生物,这才借住照影剑微微摇晃身躯便平安落地,他按照秋意泊的嘱咐钉好了锚点,其他三人再通过锚点之间连接的绳索轻而易举的过了来。
“应该没事。”秋意泊抬头看了看方才钉入石壁的火把:“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有东西早就该出来了。”
秋露黎俯身观察了一下洞口地面的迹象,见没有什么足迹,这才放下心来,她在洞穴口连设了三道阵法,以防万一。“小心为上。”
秋露黎再次重复道:“若有不好,不要犹豫即刻捏碎玉符出去,不过是一次考核,犯不上拿命去搏。”
顾真笑嘻嘻地说:“知道了师姐,你放心我肯定跑得比你们快。”
“什么意思,顾师兄?”秋意泊有些不解。
顾真意味深长地道:“当遇到危险时,只要你跑得比你的同伴快,你就不是最危险的那个……哎!疼!”
他话音未落,就将温夷光的剑鞘敲在了他的手臂上,顾真抱着右臂在原地蹦跶,口中不住抽气:“温师兄,你这也太狠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完蛋,我伤口又裂开了。”
秋意泊好心地提醒道:“顾师兄,你方才伤的是左臂。”
顾真面不改色的换了只手抱着继续叫疼。
秋露黎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温夷光率先一步向前探去,随后便是秋意泊,伤员顾真走在第三,秋露黎殿后,四人往洞穴内部进发。
越是向内走,洞穴便越是狭隘,本是可供四人并行的道路逐渐成了只供一人行走,又变成了时而需要侧身弯腰才能通过,秋意泊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对?”
不是那种空气中有毒又或者其他,而是一种沉寂而森冷的感觉,像是有一层无形的水黏在皮肤上。他一开始以为是洞穴中空气流通不好又阴冷潮湿所致,但其实他们这一路行来都有微风拂面,洞穴里不见丝毫水滴存在,触碰之处皆是十分干燥,实在不能说是阴冷潮湿。
秋露黎微微皱眉,她只当是洞穴中本就如此,温夷光也停住了脚步,侧目看向了秋意泊。
顾真于这上面最是敏感,他抿了抿嘴唇,仔细感受了一下:“方才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但泊师弟你这么说,便可确认了。”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道:“应该是灵气的问题。”
“灵气没有变少。”温夷光道。
天地之间存有灵气,或多或少,也可人为增加,修士修炼之时会下意识的萃取周围的灵气纳入己身,故而若是灵气不足,很容易就能发现。
秋意泊伸手碰了碰旁边的钟乳石:“那会不会是……灵气变多了?”
“顾师兄,你看看你的伤口。”秋意泊道。
顾真一顿,伸手拆开了裹在左臂上的布条,果然见到自己胳膊上已经开始结痂,微微一触碰就落下了细碎的血痂,“……还真是。”
四人对视了一眼,秋露黎沉声道:“怎么选?”
现在又出现了两条新的选择,其一,那就是不再继续往下走动,而是就地打坐。此地灵气充裕,他们便是在此处打坐到踏云境关闭,也能大有所获。
其二,灵气如此充沛,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是什么天材地宝所在。既有天材地宝,周围大概率存在妖兽守护,以他们四人之力,是否还能取胜?
秋意泊道:“我随意,虽然我签子上还未完成,但是我有一头十一层的妖兽在,不妨碍什么。”
顾真已经盘腿坐了下来:“我也随意,按照这个灵气,给我半个时辰我的伤就足以恢复了,温师兄和秋师姐你们两个决定。”
温夷光和秋露黎对视了一眼,根本无需再说什么,便足以确定了彼此的意思——他们二人眼中闪烁的是一模一样的战意。
即入此地,不战何退?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等顾师弟伤势恢复,我们便接着往下探。”秋露黎道。
“好。”温夷光颔首:“我值守。”
“那我不客气了,温师兄。”秋露黎毫不拖泥带水的向温夷光拱手致谢:“我已在七层圆满,半个时辰,足够突破了。”
秋意泊在心中感叹他姐不愧是不逊于温夷光的卷王,这就要突破了?以前他看小说看人家进个秘境打两场就要突破,看的时候只觉得心神激荡,豪气冲天,换到他自己嘛——屁事没有。
你看他又是和幽帘虫打,打完了和老虎精打,再之后和岩羊打,结果屁事没有,境界稳如老狗——指那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撘拢着舌头,哪怕有根肉骨头扔到它的面前都没有爬起来的意思那种老狗,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
再联想之前突破,都是打完坐莫名其妙就突破了,丝毫没有什么小说里什么又是风又是雨又是豁然开朗之流神之又神的感悟,他还以为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啊!
秋意泊微微摇头,也沉浸入了灵气运转,如同之前一样,现在他运转灵力游走经脉除了能将灵气压缩一番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境界也圆满了,可真没有什么要突破的感觉。
要不回头问问秋露黎要突破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正心不在焉的运行着灵气,突然感觉周围灵气都急速向周围涌去,他睁开眼睛一看,便见秋露黎神色肃穆,头顶涌出了丝缕乳白色的烟雾,再一睁眼,便是精神奕奕,眼若点星,自有一番不可言喻的玄妙在。
他好奇地看着,突然自己就叫人抱进了怀里,头顶一沉,就听顾真郁闷地道:“我也想突破,大家都是生死关头,我怎么一点都没有突破的迹象呢?”
秋意泊安慰道:“顾师兄且宽心,我也没有。”
顾真眼巴巴地看着秋露黎:“泊师弟,你突破第八层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温夷光靠在岩壁上闭目小憩,闻言道:“别问他。”
顾真叹了口气:“那温师兄你那个法子我也学不来,泊师弟,你快说说看,说不定你师兄嘎嘣一下也突破了呢?”
他素日里与温夷光同进同出,当然问过了,温夷光说是在练剑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一套青云剑法舞完,便已经到练气八层了——这种是他这种菜鸡可以学的吗?!还不如和秋露黎一样多来两场生死搏杀呢!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还是算了吧……”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师兄!”顾真委屈地说。
秋意泊只好坦白道:“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打了个坐就突破了。”
顾真沉默了许久,如鲠在喉:“……温师兄你说的对,我不该问泊师弟的。”
温夷光难得轻笑了一声,秋露黎此时也已经收敛了外放的境界,整个人神清气爽,如释重负。她起身站起,“顾师弟,你伤势好了没?”
顾真:“我觉得我心境有些波动……啊——!”
秋露黎一脚踹在了他的大腿上:“别耽误功夫,起来。”
顾真摸摸脑壳子爬起来了,连带把秋意泊扛在了肩头:“走吧。”
四人又接着往洞穴内部探去,里面的灵气越发充沛起来,众人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不一会儿,他们又再次遇到了一个洞窟,说是洞窟不如说是缺口,这缺口极小,几乎只有碗口大,内里幽邃,不知通往何处,而更为让人瞩目的是,灵气就是就是从这里面涌出来的。
几乎已经形成肉眼可见的白雾的灵气自里面喷出,随之又消散了空气中。
缺口的周围散落着浅浅的水洼,最大的也不过是巴掌大小,像是雨后石上积攒的水滴。秋意泊愣了一下,示意顾真将他放下,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沾了一沾,又放到了鼻端,瞬间浓郁的灵气自他口鼻向肺腑间冲去,他犹豫了一瞬,将手指送入了口中。
一瞬间,灵气在他口中炸开,蹿入了他的奇经八脉,几乎要扰乱了他体内的灵气循环,体内灵气翻涌,他胸口一疼,就要吐出血来。
秋意泊吞下了口中的血腥气,低声道:“……是中品灵泉,这东西关键时刻足以救命,但不是我们这个阶层能用的,最多服用一滴,能迅速补充灵气,再多就要爆体而亡——若是带出去找炼丹师化作丹药是最好的。”
“有了这东西,我的签子算是完成了。”
秋露黎等人都是放任着秋意泊去试的,无他,四人之中唯有他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秋露黎道:“你小心些,收集一滴交差便可以了,伤了自身不划算。”
秋意泊侧脸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没敢说他就是怀疑所以才尝了一下——这要是上品灵泉别说是尝了,他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秋意泊自纳戒中取出琉璃瓶和吸管,迅速地将灵泉收纳了起来,这里灵泉本就不多,但一人最后还是分得了一瓶,末了之后,秋露黎提剑而上,问道:“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秋意泊快速地道:“下面是什么我还无法估计,但我预计下去之后我们呼吸会变得非常困难,最好能避免战斗,若是发现天材地宝,最好让我去取,免得折损药性,姐,还有温师兄、顾师兄,如果发现不对我们立刻撤离。”
“连灵气溢散都能凝成中品灵泉,下面最少是上品的天材地宝,不是我们目前能强求的。”
简单举个例子,丹药有君臣之分,练气期的他们所用的丹药都是下品灵材为臣,以一味中品灵材为君,再进行调和,再一分为十数丹药进行药力分散,就算到了筑基,最多就是增加中品灵材的数量。
等到进入炼气化神,也就是最低金丹期后,所用丹药中才会以中品灵材为主,偶尔加入一两味上品灵材。等到进入炼神还虚,能用的丹药中才会出现大量的上品灵材。
若是跨级吃药,那大概率就是爆体而亡,就如同秋意泊方才只是舔了那么一丁点儿就差点走岔了气一样,这些灵材中富含的灵气根本就不是低级境界的修士能消化的。
也就是说下面的灵材就算他们取到了,往少了算,近二十年内应该都用不上,没必要拼命。
温夷光应道:“好。”
秋露黎提剑一削,硬生生将洞窟扩开,足够他们通行。
里面的景象显露了出来,那是一条狭长的隧道,刚好够一人通行,并无岔路,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与此同时大量灵气涌出,冲得几人衣衫翻飞,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几人不约而同的没有直接入内,反而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直到身体能够适应这样的灵气密度,不会因为自动汲取灵气而爆体才慢慢地往内里走了进去。
越是向内,他们的脚步就越发缓慢,每一次落脚都像是有极大的阻力一般,秋意泊比另外三人都要轻松一些,却也是举步维艰,可以想象他们所遇到的阻力。
顾真、温夷光、秋露黎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他们直接闭目蹒跚而行,牙齿狠狠地咬在唇上,唇瓣上被咬出的血口子却因为灵气过于充裕的关系而迅速修复。
秋意泊走在最前方,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灼痛了起来,垂首一看,却见自己手背上的皮肤已经破损,露出了粉色的嫩肉,外表的皮层又迅速长合,然后又被灵气冲得溃烂。
他举手示意停下脚步,这里的灵气他都不能接受,那其他人就更不行了。温夷光将他拖到了身后,自己直面灵气冲击,他的皮肤也如同秋意泊一般被灵气冲破,又再度长合。
几人便轮流如此,直到灵气再也无法冲破新长出的皮肤后便再度往前。
很痛,值得吗?
秋意泊心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他们想要突破,你又不想,做什么要留在这里陪他们一起吃苦受罪?他们太卷了,不是你能吃得消的,明明到外面打坐,感受一下充沛的灵气,舒舒服服地突破也不错啊,为什么非要拖你一道来这里受罪呢?】
【你穿越过来真是太亏了,又是全家要被杀,又要自己被扔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你想想你之前?】
我之前……?
秋意泊想:那我确实是一个连脚趾踢到桌角都能跳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