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当然也看见了消息,只是手上没空。
她一手布丁一手勺子,站起来就往外走去,用脚稍稍勾开没有完全合上的门缝,向外张望了下。
俞老师真的就站在门外,几个不同年纪的教授和助教围着她讨论那道文言文的题目。
说实话,这道题有三名选手成功解答才是令姜婉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就因为赛道里有些题压根不是“益智游戏”,组委会临到开赛前加上了一条补充规则:一个选手在赛道中拥有足足三次的放弃机会。
只要放弃的项目数量不超过三个,仍然可以顺利抵达最后的决战室打uno,只是成就感没有全通关的玩家那么足。
——但全通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婉提议加“三次豁免权”这一条规则时有很多考虑因素,最重要的就是俞老师出的题。
首先,考虑到初试试题是由理查德和他的小伙伴所出,纯理工科的题目。想要通过必须拥有过硬的知识基础——通过率还不到4%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其次,国外研究汉语言的专家不是没有,但数量非常少。
于是,试问一个能对麦克斯韦方程组和欧拉公式如数家珍的外国人同时还精通文言文的几率有多少?
事实证明,还真不是零。
……虽然那位头发花白的汉语言专家是带了自己学生老婆的学生来组团踢馆的,但看在老教授一片诚心的份上,组委会没有取消这对爷孙组合的参赛资格。
俞老师正在满头大汗地对教授们解释她刻意放在题里的几个难点,原本是想捉弄一下姜婉,结果现在捉弄到的反而是自己,整个人仿佛又经历了一遍硕士毕业答辩。
艰难地解释完“掾”这个字的意思后,俞老师长舒一口气,擦了把汗的同时,余光突然瞥见走廊尽头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点,后面站了一个人。
俞老师下意识转过脸去,见到了一脸无辜、正在用勺子挖鸡蛋布丁往嘴里送的姜婉。
俞老师瞪大眼睛,下意识张嘴无声喊学生的名字求救:姜——婉——
姜婉:ovo
别的学生可能会在这时候视而不见、或者出手但把情况演变得更加疯狂,但姜婉不一样。
不论你是学生还是老师还是校长还是什么,你可以永远相信姜婉!!
俞老师朝姜婉使劲挤眼睛抹脖子。
姜婉看了她一会儿就笑了起来。
俞老师:“……”笑!笑再可爱也不能阻挡你的真实面目!
笑完以后,姜婉才用脚尖踢开门走出来,喊道:“俞老师。”
俞老师松了口气:是的,我可以永远相信姜婉。
围着俞老师的教授们闻声回头,见到姜婉的同时,纷纷露出慈爱的笑容。
俞老师听他们有的喊“姜婉”,有的毫不见外,直接叫“小南瓜”。
——这不是国外经常喊自家小孩的爱称吗?姜婉虽然确实还不到十五岁,又因为亚洲人在欧美人眼中长得小,难道被认成了十岁出头的小孩?
“这是我的老师。”姜婉介绍道。
“果然,优秀的学生必然有优秀的老师。”一名女教授感叹道,“真高兴能见到你的老师。”
俞老师流着冷汗:“过奖,过奖了。”
“各位稍后愿意出席我们的颁奖仪式吗?”姜婉问道,“我们借到了克雷斯吉礼堂作为颁奖典礼的现场。”
俞老师:“……”那·个克雷斯吉礼堂吗?建筑大师的作品,mit的标志建筑物之一?
教授们当然都含笑接受,然后纷纷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师生。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走前,还掏了几颗花花绿绿的糖给姜婉。
姜婉咬着勺子腾出一只手,开开心心地接下了。
俞老师:“……姜婉,在mit混得不错哈?”
“还可以,”姜婉收好糖,抬头看向俞老师,“俞老师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们吗?”
“……”俞老师回头看向走廊,内心一阵沧桑,“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我不放心是有充分理由的。这个活动,根本不是mit官方主办吧?”
姜婉道:“现在是了。”
俞老师:“……这还能半路上车的吗?!”
“益智游戏大师赛,大家都玩得很开心,这不就够了吗?”姜婉道,“而且我也觉得很有趣。”
俞老师:“……重点绝对是因为后面半句吧?你就是觉得很有趣所以才帮忙对吧?如果你觉得没意思,肯定就不会掺和!如果你不插手,他们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我在波士顿都看见你们活动的海报了!”
姜婉淡然道:“俞老师,如果你看一看推特和脸书,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在时代广场附近都安排了推广,和粉丝几百万的油管网红进行的合作。”
俞老师都想给这群学生跪下了:“时代广场?!”
——mit,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应该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俞老师在内心努力给自己找补:但是,从结果来看,好像美国名校的人都觉得很开心,所以这也算不上对他们的迫害,结果好就一切都好,对吧?推广益智游戏、文化交流,也是一件好事……
乌云悄悄摸摸地从后面出来了,蹑手蹑脚地靠近,扭扭捏捏地喊:“老俞~”
俞老师疲倦无比地转头:“乌云,你怎么又戴上这帽子了?”
“啊,姜婉没跟你说吗?”乌云诧异地扶了一下自己头顶的帽子,“这是我们办这次活动的原因。”
俞老师:“……啊?”
“一会儿的颁奖仪式,就是颁发这个帽子的。”乌云昂首挺胸,“是对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推广!”
“等等,等一下,”俞老师开始头疼了,她捂着额头总结归纳道,“你们大张旗鼓,搅浑了几十个学校的水,广告打到时代广场,和油管网红合作,出了这些匪夷所思的题,兴师动众几千人,不知道投入了多少钱……就是为了把这个帽子在颁奖仪式上颁出去?”
乌云沉思:“老俞,你的说法不太对劲,我们听起来像是反派一样。”
俞老师觉得更难以置信了:“你觉得你们不是?!”
“但我们对奖品帽子做过加工了,”乌云毫不心虚地说,“确保每一顶帽子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载体是什么,只要它所代表的意义是珍贵的,平庸的东西也可以变得非常珍贵,不是吗?”
俞老师恨不得拿粉笔头打乌云的脑袋:“不要扯一些看起来很厉害的诡辩!”
“虽然帽子不值什么钱,但是免费颁发给胜利者的。”姜婉慢悠悠地说,“另外,我们有赞助商,赞助商会另外给选手颁发奖金。”
俞老师一脸麻木:“你们还拉到了赞助商。”
“对对,”乌云连连小鸡啄米地点头,“自己找上门来的,拒都拒不掉,三家竞价最后留了一家。”
俞老师:“……”
姜婉吃完了布丁开始剥糖:“不过选手们都表示他们对钱不感兴趣,都表示想要帽子。”
就在这时,王如抱着一个箱子狂奔而来,声音高昂:“我把一会儿开卖的纪念品都拿来了!我们这就出发去礼堂?卖多少一个?周河说价格不重要,那我随便标个10美元?”
“那怎么可以。”姜婉摇头,“不标价,在旁边竖个标牌,购买时付出自己觉得匹配的金额。”
王如和乌云同时恍然大悟,一个赞叹摇头一个敬佩鼓掌:“高,实在是高啊!周河听了都要甘拜下风。”
俞老师:“……”mit,对不起。国际友人们,对不起。
一名穿着“princeton”t恤的学生匆匆走来:“不好意思,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了吗?你们知道uno之王在哪里吗?”
俞老师:“……”我英语不太好但这个人刚刚的用词是“theempressregnantofuno”吧,不仅用了定冠词the,还特地用了“empressregnant”女帝这个词吧??
根本不用思考,俞老师缓缓转头看向了姜婉。
普林斯顿的学生终于看见了人后的姜婉,她快乐得仿佛像要起飞一样:“姜婉,能帮我签个名吗?我看了你接受的每一场挑战赛录像,太精彩了,bravo!”
“姜婉”两个字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毫无口音,显然是练过的。
“我没有笔。”姜婉眨眨眼,道。
普林斯顿学生立刻道:“没关系,我带了!——请签在这里!”
姜婉拿着笔给她签完祝福、写下自己的中文名,把笔还给对方的时候,又收获了一小罐漂亮的手工糖果。
普林斯顿学生珍而重之地收起带着签名的牛皮记事本,又询问:“以及,我听说今天会有中国蒙古族传统毡帽的义卖?”
“当然了,你可以在礼堂现场购买。”乌云来劲儿了,“就像我头上这顶一样。”
“哦——”普林斯顿学生赞叹地看着他的帽子,“它真是太美了,有一种别出心裁的、野性的美感,我这就去礼堂——对了,离开之后,我想要单独感谢你们,谢谢你们给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一场竞赛!它令我意识到,我的知识面仍然是太窄了。而从前的我,居然对这么狭隘的自己感到沾沾自喜,简直是太愚蠢了。谢谢你们,一会儿礼堂见!”
她也开开心心地走了,抱着笔记本,背影雀跃得像是一只小鸟。
俞老师:“……”就让真相被时间掩埋吧,有时候,谎言真的是出自善意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