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关掉文档的杜璟安猛地打了个喷嚏。
程尧献立刻紧张道：“少夫人是凉吗？还是起先在外边儿冻着了？”
“没有，就是突然鼻子痒痒。”杜璟安搓了搓鼻尖，将手机锁屏收进兜里。
驾驶座的中年男人闻言“嘿嘿”憨笑了两声：“明白了，准是少爷想您了！”
杜璟安脸一热，瞪了眼他方方的后脑勺，没搭话，怕他来劲。
安静了片刻，杜璟安的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
杜璟安正因为程尧献的话思想开小差，下意识便以为是沈彦开到家了没看见她，来问她行踪，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却发现是个陌生来电，号码是叙阳的。
响了好一会儿没挂，程尧献看杜璟安一直没接，提醒道：“少夫人，您电话，不接吗？”
杜璟安没有应他，盯着来电号码，莫名有种预感这电话很重要但是件坏事，再迟疑了两秒，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陌生而嚣张的公鸭嗓：“杜璟安是吧？”
杜璟安眉头蹙起来：“你有什么事？”
那公鸭嗓带上挑衅的笑意：“没什么！就是昨晚上吧，我们哥儿几个有缘碰见了你妈妈，投缘哪，就请她来了我们这儿做客，可是我们几个都是糙人，招待不周，这不，她不乐意待了，要你来接她回去！”
宋楚莲被绑架了！？
杜璟安立时挺直身体攥紧了拳，而那边没等她开口，说完话就将手机递去了宋楚莲嘴边，电话里立即传来恐惧惊慌不已的喊叫。
“暻……璟安！璟安！救救我！救救妈妈！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们……唔！唔唔唔！”
像是将宋楚莲的嘴重新堵上了，那边声音嘈杂起来，是几个男人喝止宋楚莲，声音渐远，接着，那个公鸭嗓再度响起：“听见了吧？我可没骗你。”
杜璟安咬牙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之前程尧献听到些许电话里的动静，已经察觉情况有异，警觉了起来，此刻听见杜璟安这句话，笃定这是出事了，从后视镜里朝后排看去，就见杜璟安横眉冷目，严肃而愤怒，察觉到他看过去，只示意他继续正常开车，自己则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动作利落地从背包将电脑拿出来迅速打开，接着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程尧献不清楚是出了什么事，杜璟安又是在做什么，只知道事情不一般，会意后服从指示将视线落回前方路面继续开车，同时向庄园里发出紧急情况信号。
杜璟安没心思注意前排人的举动，她不知道这个绑匪会在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现在她需要维持通话，尽快找出绑匪位置。
而那个无知的公鸭嗓听了她的话，更加得意洋洋，语气悠哉道：“哎哟，看来真是个孝顺儿子！那我们开价要是低了，还怎么显得出你的孝心呢？听你妈说你现在可是在超级豪门里，那……两个亿，对你来说应该是很轻松就能拿出来的啦？”
“两个亿？”杜璟安手上的动作微顿，察觉到一丝怪异。
这么大的资沈流，不可能是要现金，那这群绑匪得是有什么样的账户才能无声无息吞下？
那绑匪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怎么？你的亲妈，你两个亿都不舍得给她花？”
杜璟安悄无声息将最后的指令输入，看着屏幕上的代码跳动，装傻充愣回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两个亿的现金，那得多重啊……就算我账户上有，可是银行不一定有那么多现金，我短时间也筹不出来啊！”
“我操你大爷，谁跟你说要现金！你他妈是不是脑缺？”公鸭嗓狠狠啐了一口，讥笑着，更加胸有成竹了：“待会儿我会给你发账号，三天之内把钱打到账上，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杜璟安紧张语气道：“你不要伤害我妈妈！”
“啧，这个嘛……”听见她声音里的害怕，公鸭嗓再次得意起来，“她是我们的贵客，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当然不会动她。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忙活一趟，要是一直见不到好处，恐怕心里不舒服。男人嘛，你懂的，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漂亮女人，你妈徐娘半老，身段儿跟脸蛋儿都保养得不错，要是你时间拖得久了，哥几个实在没忍住……”
话里的肮脏意思让杜璟安心底骤然滋生一股怒极才会有的躁意，她咬紧牙关忍了又忍，这时余光里瞥见代码停止跳动，屏幕跳转为地图，杜璟安定睛看过去，看清楚了那个蓝色光点的位置信息。
她用害怕的语气慌乱地说：“别！几位大哥好商量，我马上去筹钱！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我妈妈！”
此时程尧献正从后视镜向后排探看，却见镜子里那人的目光和语气完全不符，冷寒至极，看得他都立时竖起了一身汗毛。
绑匪得到杜璟安敬畏不已的回答，满意地挂断了电话。杜璟安缓缓将手机放下，冷笑了声，缓缓开口：“程哥，掉头，去这个地方。”
“啊？”程尧献愣了下，想问掉头去哪，只见车载地图在他出声的同时自动跳出，并规划出了一条路线，目的地在西南郊外。
少夫人这是……控制了车载系统？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做到的？她怎么能做到的？？？
程尧献的世界观受到了震动，大气不敢出地急忙按照导航指示掉头。
掉过车头后，他抬眼再朝后排瞄了眼，见杜璟安正在拆卸从内衬口袋里拿出的手枪，并将零件分别放进身上不同地方的口袋里，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程尧献下意识收回眼，神智终于回归，忙把绑架地点的地址发给庄园，再屏息凝神暗自踩下油门，脑子无比活泛——
褚先生收到消息应该会报告给少爷，少爷知道出事了肯定会亲自出马。
啧啧啧，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会找死的人了。
而且……
程尧献没忍住再次看了眼后视镜。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跟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夫人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少爷他……知道吗？
黑色商务车在开往西南郊外的绕城高速上疾驰，后排的杜璟安将手枪部件分别收好后，拨通了杜盛延的号码。
通话彩铃响了快十秒，电话接通。等待已久，浑厚饱满的粉唇里立时冲出焦急的话音：“爸，妈妈出事了！怎么办！”
“什么？出什么事了！”
“她，她被坏人绑架了，找我要两亿赎沈！他们还说、还说要是我不能给他们，他们就要……”杜璟安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添上哭腔，“怎么办！妈妈现在一定很危险，可是，两亿，我、我现在拿不出来啊！爸，您想想办法，救救妈妈！”
声音中的焦虑慌乱不似作伪，程尧献本还沉浸在杜璟安能破译位置信息和沈家车载系统的震惊中，听到这样情绪的声音，不自觉便从后视镜里朝后排瞄了一眼。
已经是傍晚，加之车窗覆了性能顶级的防窥膜，车内后排只有灰蒙蒙的光影。此刻角落杜璟安的整张脸笼在阴影里，丝毫没有呆滞或者慌乱的样子，相反，那双平日里柔和的圆眼睛，此刻上眼皮划出一条剑锋般的弧线，透着阴冷。
是程尧献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感觉脑中的某根神经骤然绷紧，连通了曾经混沌的认识——这才是少夫人原本的样子，隐藏得如此之深……少爷知道吗？老先生跟老夫人呢？少夫人……她来金家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好，我会去求沈彦开想办法……”杜璟安的声音继续从后排传来，哭腔听来尤其委屈无助。
程尧献再次朝后排看去，杜璟安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随即抬眼时正好对上后视镜里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就躲了开。
他觉得此刻的杜璟安实在是太恐怖了！比精神分裂还要恐怖！
还有不到两公里就要出高速了，程尧献看向手腕上的通讯器，褚因的定位正在飞速靠近，现在他们之间距离只有四公里。
程尧献现在的心态复杂得很。
少夫人反转有点大，程心害怕啊……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没有必要通知少爷来？
……
不对不对，不论少夫人怎么反转，她武力值不高那是既定的事实，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还是得让少爷出马。
……
可是，万一少爷发现少夫人表里不一甚至居心叵测，会不会就不稀罕少夫人了？然后当场决裂甚至动起手来？那他岂不成了毁一桩婚的千古罪人？造孽啊！
程尧献想着想着，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各不相同的限制级画面，五官逐渐扭曲。
杜璟安从后视镜里将他眉眼部分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忖了忖，猜想他是看到了她刚刚的“表演”，此刻还暂时没心情去在意，便一言不发扭头看向车窗外。
初冬时节，大部分的树都已掉光了叶子，堪堪留着些叶子的，也都失去了夏日里青翠的亮色，从树干到叶子，无一不散发着垂暮将死的气息。
驶出高速口不久，杜璟安发现了异常。
道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别的车辆，而程尧献的车速正在迅速慢下来。
杜璟安正欲开口问，一辆银灰色的超跑便从她眼角余光中自他们车旁飞速掠过，她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透过前窗看见那辆车在他们车前猛地转向同时急刹，横亘在了他们车前，轮胎跟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声响，卷起一小股风沙。
同时，他们的车也停了下来。
杜璟安定睛朝那辆车看过去，正看见驾驶座的沈彦开侧脸朝他们看来，同时单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他眉头紧锁厚唇紧抿，整张脸都板起来。
杜璟安预料过他会来，但没想过会这么快，一时间有点生气，可同时看到他现在这副表情，又心虚起来。
主要是看不出来，沈彦开这副模样，究竟是因为太担心她而焦急，还是觉得她做事鲁莽而生气了。
随着沈彦开长腿一步步朝他们迈过来，程尧献早已开门下车，杜璟安也在程尧献来替他开门前急忙下了车，以示态度端正。
沈彦开略过程尧献，直接朝杜璟安的位置走去，未站定就低沉着嗓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绑架了我妈妈，找我要钱赎人。”杜璟安言简意赅地解释过，也拧起眉，“你飙车干什么？多危险……”
沈彦开根本不管她后面那句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你想去救人？”
杜璟安抿抿唇，把剩下半句的担心咽回嗓子，摇头否认道：“不是，没有，我只想去看看我妈现在的状况。”
“怎么说？”沈彦开全身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仍旧看着她，微微歪头。
杜璟安注视着他的眼睛，据实道：“我查到目前我妈在的地方在西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园区里面，就这一点来看，像是真的绑架案，但我刚刚打电话给杜盛……”
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了杜盛延的名字而不是称呼，甚至杜璟安都没有反应过来，是看到沈彦开的眉因她这话挑了下才意识到，她自己不禁诧异了一下，微顿了顿，继续道：“给我爸了，从他的反应来看，多半是他们自导自演，又想从我这里拿点什么走。只不过，绑匪要价两个亿，这太反常，所以我在想或许他们的目的并不在要钱，也可能并不是真的绑架。”
沈彦开没有应声，静默地注视了杜璟安一会儿，直看得杜璟安不知所以然了，他才笑了下，手放松地揣进裤兜，依旧是微微歪着头，很有几分宠着哄着的意味，声量也更轻下来：“那，得出结论之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是假的绑架，就置之不理，这样他们只能自己收场。如果万一是真的，那……”杜璟安抬眼看向他，眼睛圆溜溜的分外娇憨，“就需要你帮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