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这一周沈彦开去了外地办事,杜璟安也得以回归正常的半工半读生活。
这天周二,杜璟安来了郝教授的研究室做程序设计,到了午休时间,从研究生学习室出来,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是她存过的,是沈彦开的爷爷。
她才突然想起之前跟老人家约好了要见面吃饭,可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仔细一回想,约定的那天正是她跟宋楚莲见面那天,那天她跟沈彦开和楚瑾笙吃过饭就去了录音工作室,晚上才回的庄园,估计是跟去接她的人错过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吧,这几天并没有人联系她啊……虽然按理说应该是晚辈保持联系才更有礼貌。
杜璟安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多少理亏,不敢怠慢地急忙把电话接起来。
“喂,您好,我是杜璟安。”
“那臭小子终于舍得给你解除拦截了。”沈祁山气冲冲先嘟囔了这么一句。
杜璟安还没闹明白,就听到那头恢复了端正刻板,问她:“听那臭小子说,你受伤跟你家里人有关系,真的吗?”
老人家声音浑厚低沉,语气里透出不悦。
杜璟安愣了下。
沈祁山居然知道她受伤的事,沈彦开说的吗?说来这几天沈彦开不在叙阳,难道是去京城了?沈祁山刚刚说的拦截又是什么意思?
品了品觉得那语气像是怪她惹麻烦了,杜璟安有点发虚,想了下才答道:“我现在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应该没错……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沈祁山皱了下眉头:“什么添麻烦,既然已经进了沈家的门,你就是我沈家的人。”
他的语气严厉,却是让杜璟安觉得意外和温暖,一时没能回应。
老人家的话里还带着怒气:“那种家,以后别回去了。不回去也罢。”
话里的关爱实在让人措手不及,杜璟安轻轻“嗯”了声,顿了顿才说:“我会好好处理,谢谢您。”
沈祁山这才消了气:“嗯。好好休息,等下次彦开带你回京城,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吃个饭。”
杜璟安乖乖道:“好的。”
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杜璟安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这是她第二次跟沈祁山通电话,上回沈祁山还在为婚约履行人换成了她而吃惊,这次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已经接纳了她,将她纳入了保护范围,甚至视为了家人。
是沈彦开跟老人家说了什么吗?还有刚刚沈祁山提到的那个“拦截”……
说起来,这几天她忙忙碌碌的也没太留心,除了沈彦开每天一次的电话外,她都没收到过别的电话跟短信,连宋白歌都没联系过她,原本她还以为是宋白歌进组了没有信号……
所以,是沈彦开给她的号码设置了拦截程序,所以她才能平静地过这么几天?
那天,沈彦开说,不许她再伤心……
那种痒酥酥的感觉又爬上了心脏,嘴角忍不住要上扬。
杜璟安匆忙闭上眼甩甩头,清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正要收了手机继续往食堂去,熄灭的屏幕又亮了。
是杜盛延。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不主动联系她的父亲居然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估计是为了杜予怜做出的破烂事吧。
再想到方才结束的那个通话,两相对比,杜璟安没办法不心寒。但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爸,有什么事吗?”
杜盛延的语气格外地和蔼:“璟安啊,最近在忙什么?怎么这几天都打不通你的电话?”
嗯?这意思,杜盛延难道还不知道那件事?
杜璟安微微放空了下,才呆呆道:“我出了点事,在休养。”
“那现在应该是没事了吧?没事就好。”杜盛延含着笑一句略过,直奔主题,“爸记得你也快毕业了吧,就是想问问你,考没考虑工作的事情?现在杜氏发展势头好,你可以直接来杜氏上班,爸爸给你选个好职位,好好锻炼锻炼,就不用去外面的公司吃苦头了。你觉得怎么样?”
可谓是情真意切,活脱脱一个慈爱的父亲在真心为疼爱的孩子规划将来的路。
要不是已经跟他相处了二十多年,杜璟安都要信了。
杜璟安想了想,道:“谢谢爸的好意,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杜盛延沉默了片刻,道:“毕竟是外人的公司,哪里有家里好?你还是来杜氏,我给你股份。”
股份?
杜璟安眉头微蹙,更加警惕。
杜氏的股份,杜家一共持有百分之五十五,除了杜盛延手里的百分之三十二,杜予恒和杜予怜手里分别有百分之十一,宋楚莲有百分之一。
这么多年,这是杜盛延第一次提起要给她股份,不像杜予恒和杜予怜,早在成年的时候,杜盛延就分了股份给他们当做成人礼。
曾经她无比期望杜盛延能给她分点股份,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至少也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杜家的一份子。
事实却是,在她成年那一年,她甚至没等到杜盛延的一句“生日快乐”。
所以她在那年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后来她更是慢慢明白,她对于杜家而言,甚至可能不如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就也渐渐放下了那些虚妄的期待。如今她已经丝毫不在意那点股份了,杜盛延反而要给她了。
想想实在有些可笑。
杜璟安真的就抿起了笑意:“是吗,您打算给我多少?”
杜盛延没料到她会直接问,一时语塞,含糊其词道:“肯定比你母亲要多,你放心,爸爸不会亏待你。”
真是大方啊,大于百分之一了。
不过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看这情况,都盛延肯定是有事要求他,才会巴巴地来讨好。既然他送上门来了,她正好闲着没事,不如宰着玩玩。
她以一种思考的语气说:“也是哦,我现在算是半个沈家人,如果您要给我股份,碍着这层关系,怎么也得给我百分之十六,对不对,爸?”
杜盛延根本没想过这个数字。
给出去百分之十六的股份,意味着她的占股比例断崖式下跌,并且杜璟安持股与她相平,对之后董事会变动的影响更是不可预测,往浅显直白了说,杜璟安将会手握杜氏董事长一职的决定权。
杜盛延十分清楚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要不是印象中杜璟安一直是个呆呆笨笨的人,他都要怀疑杜璟安这是想算计他跟杜氏。
他揉了揉眉心,沉了口气,和缓地说:“这样的股权变动,办起来很麻烦,需要开股东大会,还要进行公示。再者,百分之十六已经是我的一半持股,你现在没有根基,持股太多不合适。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杜璟安笑着说:“爸,我随口说说的,您怎么认真了?我知道自己笨,帮不上您的忙,再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就不去蓝源了,免得还给家里添麻烦。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那就先这样吧,再见。”
不等杜盛延说话,杜璟安就挂了电话,随后拧起眉头陷入沉思。
杜氏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杜盛延竟然舍得下血本用股份诱惑她。可为什么会找她?杜家那群人,又在算计她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沈家?那他们可真敢想。
不论如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杜盛延没有立刻答应她,她也正好顺坡下驴,直接掐断他们的念想。
此路不通,找别的路吧。
而被杜璟安挂了电话的杜盛延,短暂的惊讶后,直接把手机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拍,再抑制不住怒气,低声吼道:“果然是翅膀硬了,竟然敢挂我电话了!”
对面的杜予怜急忙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您别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当心身体。”
杜盛延看她一眼,怒气更盛,并不接茶,反而更严厉地训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既然已经撇清了跟沈家的婚约,就好好把握跟骁寒的关系,不要再节外生枝!你怎么做的!现在好了,乔家摆明了不想要你,连和我们的合作都有要不再续约的意思!要是哪天乔家再公开撇清你跟骁寒的关系,到时候整个叙阳、整个华国恐怕都找不到人敢要你了!”
都予怜被他骂得死死低着头,咬紧了嘴唇,双眼满是怨毒,却也是大气不敢出。
不怪杜盛延反应这么大。
近来一段时间好几家合作公司接连从蓝源集团撤资,已有的多个订单被撤回,两天前更有些在外的股份被恶意低价抛售,一系列事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叙阳商圈,商界的那些老狐狸闻风而动,各大企业都开始撤订单、抛股票……不到一周,蓝源集团的市值就蒸发了近十个亿,给整个杜家造成了十分沉重的打击。
杜盛延怀疑过是有人在背后操盘,但是前期解约的几个合作公司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投资商的撤资跟近来的股份抛售只见也找不出什么联系,他派人去调查了几天了,都查不出个所以然。而眼下杜氏资金链面临断裂,眼看就要周转不过来了,只能将调查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先解决资金链的问题。
杜盛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乔家。杜家和乔家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商业合作频繁,儿女来往密切,从几年前开始,他们两家的当家人都对乔骁寒与杜予怜的婚事心照不宣,只等着两个孩子完成学业就正式订婚。
在这种关系之下,杜盛延就想着如今杜家有难,可以让乔家给他们投钱,反正未来两家是一家,如今杜家有难乔家出手帮助,两家关系会更加紧密,未来杜家渡过难关,也会记得这份恩情,这对乔家来说有利无害,按理说乔家不会选择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可联系乔家,那边却对这事避而不谈,像是顾忌沈家与杜予怜之前的婚约,甚至连已有合作也有不再续约的意思,这让杜盛延始料未及,如此一来他也没办法游说乔家投钱。
所以,他只能将主意打到杜璟安的身上。
杜璟安嫁进沈家半个月了,听杜予怜和宋楚莲说,沈家似乎对杜璟安很是重视,想必是和沈彦开相处得不错。回想起修改婚约时沈彦开那边指定要杜璟安代替,他更觉得沈彦开恐怕是早就心仪杜璟安。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彦开会喜欢一个又丑又傻的,但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他在商界游走这些年,见识过各种大佬的古怪口味,而且沈彦开的恶名在外,联系起来想想他也能理解。
再说,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在乎的是,既然杜璟安能讨得沈彦开欢心,如今杜氏陷入周转危机,他讨好一下杜璟安,说不定能让杜璟安说服沈彦开给杜氏注资。
可是杜璟安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吞下他一半的股权!插上鸡毛就把自己当凤凰了!果然,还是杜予怜更让他舒心。
想到此,他看了眼低着头站在旁边亭亭玉立的都予怜,更觉得她乖顺可爱,一时后悔自己的语气有点重,长长出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啜饮了一口。
都予怜察觉到他的动作,眼见他的表情似乎是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委屈地开口道:“爸,您真的错怪我了,不是我没有努力,我为了彻底撇清跟沈家的婚约,又不想给您添麻烦,所以就自己去找了营销号,写了几篇通稿发出去,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跟沈家和我们家的婚约没有关系。可是我买的营销全部都没有水花,热搜上的速度都赶不上撤的速度,连那些见钱眼开的营销公司都不愿意继续运作,现在更是没有媒体愿意帮忙了,事情肯定不简单!一定是杜璟安干的,她见不得我好,她想毁了我!”
杜盛延叹了声气,他知道杜予怜说的都没有错,也幡然悔悟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正欲安抚一下自己这个心爱的女儿,却看杜予怜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笑,她张了张嘴,娇柔的声音透出一股阴恻恻的恶毒。
“不过吗,我也已经让她付出了代价,虽然没能达到预期,但也算出了口恶气。”
杜盛延顿时面色一变:“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让沈彦开看看她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而已。”杜予怜渐渐兴奋,嘴角的笑意越发阴狠得意,“一个被抓到去下三滥夜店乱搞的贱人,沈家那种地位背景的家庭,沈彦开那种人,肯定没办法容……”
“啪!”
杜予怜的话还没说完,杜盛延就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伴随着男人的怒吼:“你疯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害死杜家,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