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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第 22 章(小修,非更新)(1 / 1)

各方势力都快将盛京翻过天来了,罪魁祸首却在此时龟缩了起来,仿佛只要听不见外面的天打雷劈声,便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就是盛京官员对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的赵慎的看法,只要一想到这个平日中耀武扬威的疯子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可怜地躲在宫外别苑中,大家顿时心中大快。

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原本正在养病的广阳王赵元听闻此事,他急忙入宫告罪,儿子杀人放火,父亲出门赔礼道歉,这算个什么事?笑话么?

广阳王口中那个日日以泪洗面、拼命忏悔自己所作所为的赵慎此时此刻正在别苑高楼中悠闲地弹琴,他居高临下望着冰雪中一望无际的王城,鳞次栉比的屋宇像是巨龙的脊骨,一截又一截地整齐地排列着,远处是铁索一样的城关,拦着千里的山,还有万里的江。

一个人在他的身旁坐下,赵慎没有扭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弹着自己的琴。

“皇帝今日又发了很大的火。”

“不多逼赵徽两下,他那种墙头草似的人又怎么会向着我们?你说要那让他恐惧,我这不就让他看清了,建章谢氏到底是什么庞然巨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如今晚上睡觉怕是连眼都不敢闭。”

“你不能这么办事,以我们的实力,如今还远不能够抗衡谢氏。”

“谢照都退了,谢府的人早换了一批,我说过你那套行不通了,正好试试新任的家主有多少手段,”赵慎停了下,“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太心急了。”

赵慎听见这一句话,弹琴的手停住,他扭头看向了赵元,他名义上的父亲。

赵元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察觉到不妥,揭过了这一篇,“既然已经动手,为何不尽早杀了那名典簿?”

赵慎对于自己的失策很坦然,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所谓,“我不是神机妙算的神仙,事事都能够料中。你说的那典簿那是谢府的座上宾,贺陵的学生,我杀了他,岂不是当众打谢府的脸?至于之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到啊。”

“那你又为何杀了汪循?”

“我杀他,自然是因为他该死。”赵慎的瞳仁变得幽深,重复道:“他该死。”

赵元的眼神闪烁了下,对方眼中的嗜血阴郁,连他也不由得心惊了一瞬,或许是这些年外面的传闻听多了,有时连他也不禁怀疑,赵慎是不是真的患上了疯病,少时遭逢巨变,心性随之大变,又加之他时刻提醒他要伪装好自己,这么些年装下来,赵慎或许真的有点不正常了。

赵慎低头弹琴,嘴中还是慢条斯理地轻声念着“他该死”,似乎对杀了汪循这事极为满意,一想起来便觉得高兴,过了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失了,“他当年原本是太子府的典录,红雀台一案,他从陆渊阁中盗走了太子金印,助谢照伪造来往密信,三百四十九人下狱,两万多人株连弃市。”

赵元闻声先是惊怔,思索片刻后,眼中重新平静下来,“原来是他。”

“我查阅过陆渊阁的旧档案,有些东西还真是无法抹去啊。”赵慎的眼睛幽幽的。

赵元原本想要提点两句无论如何不该如此冲动,可当他看向赵慎时却又没了声音,赵慎抬着一双眼睛眺望着远方,像是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算了,事已至此,你不能够继续留在盛京了,你先回雍州去,正好你身上的伤没好,你好好地休养一阵子。”

赵慎想了想,现如今貌似也没别的选择,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暂时的安排。

赵元交代完了,起身离开。赵慎看向他的背影,那一刻他的眼中幽深清寂,像是有鬼影在其中飘动,他慢慢地拨动琴弦,发出了一两声鬼魅叹息似的声音。

刚刚这“父子俩”说话时,萧皓一直在旁边听着,“世子,你真的要回雍州去吗?”

“迟早会回来的。”赵慎俯视着眼前安静的王城,他知道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萧皓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赵慎问他:“你怎么了?”

萧皓没忍住,“世子,广阳王让您去雍州,他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怪罪您了?这是他想要给您个教训?”

“你是这么觉得?”

“我不知道。”萧皓犹豫道:“世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说吧。”

“世子,广阳王这些年让您帮他做这么多事,他自己躲在背后坐享其成,好名声和好处他全得了,每次都是您去冒生命危险,我是觉得世子您不必事事都听他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不过都是在……”他忽然住了嘴,赵慎替他补完了那句话,“利用我们?”

萧皓有点意外赵慎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他点了下头。

赵慎笑了一声,“知道红螺虫和鬼蝉吗?”

“这是什么?”

“红螺虫与鬼蝉是生活在北方高树上的两种虫,红螺虫没有翅膀,鬼蝉没有脚,它们无法捕食猎物,于是它们选择利用对方,它们努力钻进对方的身体中,互相啃噬着血肉融为一体,红螺虫有了翅膀,鬼蝉有了脚,这样它们都能够活下去,一旦不再相互利用,谁也活不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忍?”

“错了。”赵慎看他一眼,“是等。”

萧皓沉默片刻,“可是世子,您真的甘心吗?”

“萧皓,我们的命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这种人命里带煞,天生要在这阴森鬼蜮中跟魑魅魍魉做苟且交易,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别无选择。”

萧皓继续沉默。

“时景越来越艰难了,谁都想活下去。”赵慎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红螺虫和鬼蝉最终会融为一体,它们都想要占据这具身体,双方都要小心,不能够让对方太过壮大,要每一步都很小心。”他的手轻轻地拨了弦,像是有轻盈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来,一步又一步,由远及近。

萧皓突然道:“早知如此,当日不如杀了那个叫李稚的典簿算了,反正谢府已经是这么个态度了,本来早点动手杀了他,不至于把事情闹这么大。”

正思索着的赵慎听见这一句,忽然深吸了口气,他扭头看向萧皓,萧皓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怎么了,世子?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赵慎看了他半晌,“要回雍州了,收拾东西去!”

“哦。”

待萧皓转身离开后,高楼中只剩下了赵慎一个人,他按着那架七弦琴,望向脚下那片巍峨徜徉的白色王城,陷入了某种幽隐的沉思中去,过了很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有时也在想,如果有的选,应该也不会愿意选择这样的宿命。”

他想起了李稚,那孩子确实是很招人喜欢啊,当年让季元庭带走那孩子,如今想来真是无比明智的决策。他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长成了这样。

当初皇长孙刚刚降生,愍怀太子初为人父,高兴得晚上睡不着,他与太傅季少龄在红阁中喝酒闲聊,说起了对孩子的期望,太子说,作为父亲,我惟愿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光明磊落,正直勇毅,说完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太子妃轻声说她只盼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一生无病无灾。这番夜谈后来被季少龄转述给了赵乾,说的是父母慈心。

赵慎心知,自己这些年是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身处恶鬼地狱之中,他不得不抛弃很多东西,这双手沾满了鲜血,这颗心也早在磋磨中变得冷硬,甚至于连他自己也渐渐地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在他看见那孩子时,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他如此地惊叹,那孩子与父母所期待的真是一模一样啊,赵慎看着他指着自己,仿佛间看到了前尘旧梦汹涌而来,那一瞬间,他记起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父母已经不在了,可他们还是要活下去。他犹豫过,最终还是决定保守这个秘密,出于对那孩子安全的考虑,也是出于他的私心,权力的斗场上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如果这是宿命,他自己一个人扛就够了。他与建章谢氏立场不同,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同为漩涡中心,如今的建章谢氏要比广阳王府好很多,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暂时观望的原因。

赵慎虽然与建章谢氏针锋相对,但他对谢家人并不是单纯的仇恨。

当年建章谢氏整合士族的力量扶持梁朝皇室立国,驱除氐人保住汉室江山,这是千古功勋,但三百来年,士族门阀的崛起导致皇权旁落,科举被废,所谓的举孝廉制让贵族彻底把持了朝政,士族豪绅瓜分了十三州郡,百姓民不聊生,士庶矛盾一天天突显,有识之士如季少龄之流开始追随愍怀太子推行改革,双方明争暗斗多年,后来西风压倒了东风,有了朱雀台血案。

如果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建章谢氏被夷族,那这就是一个鸟尽弓藏、忠良流血的故事。正如当年愍怀太子对季少龄说的那句话,这本没有对与错,无论是建章谢氏,还是梁朝皇室,都是这时势的牺牲品。

建章谢氏勉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江山,愍怀太子、季少龄之流意图改革,所有人都是被时代裹挟着往前冲涌的潮水,最终都将归于历史的滔滔洪流之中。

这也同样预示了下一代人的命运,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对手,这局棋本没有对错,但所有的对局都有输赢。

赵慎想到了那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个局外人。

大雪封了万里的山河,一切都淹没在了白色之中,也包括赵慎有些纷乱的思绪。

奇怪的是,在时隔多年以后,李稚又莫名重新做起了那个温柔怪诞的梦。他梦见了熟悉的庭院,院子中的桂花树下,一个人正在吹着笛子。他循着声音走出了屋子,捞过了衣摆在台阶上坐下,静静地看着那道轻盈透亮的影子,远处的河边有马在低头饮水,不时仰头发出一两声空灵的长嘶,整个场景犹如是在一副水墨画卷中。

李稚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树下的影子后来停下了吹笛,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久久对视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李稚试着想要从那团模糊的光雾中看清对方的面容,但是只看见了涌动又瞬间幻灭的白色亮光,他在那种光芒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几乎让他忘记了这是自己的梦。

天亮时,李稚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刚一来到谢府,便听到琼林苑中的学士们都在议论广阳王世子昨夜离开盛京的事,李稚惊得一个激灵,上前和他们攀谈起来,在得到明确的回复后,李稚人都愣了,原本以为汪循之死闹得如此之大,三省官员同时上书,此事必然不会不了了之,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慎竟然还是全身而退了。

皇帝私下递了口信给尚书省各长官,声称赵慎那一夜在梁淮街请客宴饮,喝醉了酒不复清醒,以致于铸下大错,失手将汪循推下了楼,念及原属无心之失,于是命他谪戍雍州,五年内不得回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相当于没有任何的惩处,三省的官员自然不可能同意,他们此次已经是破釜沉舟,一击不中就意味着将来被清算,到那时他们的下场只会比汪循凄惨百倍,可还没有等他们重新上书,却得知赵慎已经离开了京师前往雍州。

跑了,他直接跑了?连夜跑的?

那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四个字:放虎归山。

西北雍州是广阳王的封地,赵慎作为世子,他手中掌着西北的兵权,他一旦回去了,自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奈何他,即便盛京朝廷中吵翻了天要将他重新定罪,也没有人能够去西北把他抓回来,最多让皇帝下两道问责的谕旨送到西北去,对方怕是都不会拆开看一眼,这能有什么用?何况皇帝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显然是想要保留皇室力量,一直有意无意地帮赵慎开脱,三省官员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事已至此,也确实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李稚在听说了这些事之后,除了瞠目结舌外没别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弟弟你好好谈恋爱,哥哥先去修养一阵子,等着我回来棒打鸳鸯。

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写谈恋爱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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