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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第 6 章(1 / 1)

李稚宿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上,他拧着眉头回忆了会儿,像是做了个很好的梦,但又记不清内容。

他转了下头,忽然看见床头搭着件烟白色的外衫,是质地非常柔软的烟白锻,仔细看去底下刺着水光似的鹤羽暗纹,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静影沉璧”四个字,看了半天忘了动。

院子中,杨琼正躺在琼华树下读着家书,这一眨眼,春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日午后,丁峤转着钥匙来到了库房,李稚正在清点旧书,左手捧着册子,右手捏着支笔迅速记着,时不时抬眼看看书架。

丁峤没出声喊他,就这么靠着门框打量了一会儿,原本杂乱潮臭的书库经过少年连日的打理早就焕然一新,书架被用木条重新固定过,每一层都垫了白布,底下铺着除湿的炭。腐蠹多年的旧书被重新搬到院子中晒过,有缺页的、虫蛀的地方,少年一趟趟跑国子学查阅资料重新补缺,国子学那群书吏的脾气丁峤是了解的,眼高于顶惯是看不起人,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说服对方让他借书的?想了想,或许与他那个叫杨琼的礼部朋友有关。

丁峤想着又打量了李稚两眼,一旁的案上搁着还没有吃的午饭——两个干馒头。旁边堆着一大摞书,其中有本补了一半的书摊开了,他扫了两眼,心道:“字不错。”他忽然想起了有时他过来查个夜,这孩子支着手坐在书库外埋头读书,那专心致志的样子隐隐有几分疾风劲草的意味。

李稚录完了东西,抱着册子回过头,忽然他的视线停住了,他刚搁在案上的两个馒头不见了,原地摆着一只半旧的八角饭盒,他慢慢打开看了眼,里面叠着两大张胡饼,上面撒着肉沫和芝麻,底下还有一碟香油酱菜。

李稚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四周,并没有见着人。

入夏后,李稚调到了红瓶巷中的国子学府库中。红瓶巷不远处便是清凉台,高门士族云集,附近还有尚书台、中书省,大门口来来往往都是朱衣权贵。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年头的小吏能谋个清凉台那边的差事真是做梦也能笑醒,哪怕只是在那些大小人物面前混个脸熟也是赚极了。

照理说,这么好的差事本来轮不到李稚,这不是正好朝廷要修《金陵实录》,国子学这阵子人手不够,从底下抽调了一部分书吏过去帮忙,金匮府库正好就隶属于国子学。丁峤这一阵子对李稚的印象很好,这孩子性情温驯,手脚勤快办事利落,最重要的是从不犯错,他收到消息一琢磨,索性把他给推了过去。

李稚就这样来到了红瓶巷,他倒是没觉得生活有什么变化,每日依旧照常看书、点书、抄书以及帮忙打打杂。国子学的学丞华恩偶然间看见李稚写的字标,觉得这小吏的字很不错,不时把他喊进内堂帮忙誊抄些不怎么重要的文书、单子,日子久了,感觉用得顺手了,索性也就把他留在了内堂。

长夜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清凉台今夜在举办夜宴,丝竹响彻灯火通明。李稚奉命送一封书信给礼部给事中谭悦,他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进不去大宅,通报了门房将信交给他们,他正要从侧门无声地离开,却忽然听见朱漆大门哗一下被打开了,几个身穿绫罗的高官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侍从忙跟上来为他们撑伞,他们却大步疾走下台阶,抬手对着来人行礼。

远处有一架马车缓缓驰来,周围人全都都跪下了,李稚反应过来立刻低下身行礼。

雨中传来窸窣声响,墨绿的帘子被揭开,一个人下了车,李稚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雨中隐约听见几句“谢中书”、“谢大公子”的寒暄话,李稚心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排面,这是清凉台所有的朱衣公卿全都出来迎接了?听上去还没几个人敢说话?借着夜色和夜雨的遮掩,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忽然间他整个人都愣了。

晶莹的雨丝斜射在巷子中,檐下绿璃灯慢慢流转,年轻的世家公子穿着身金青色的竖领袍步上了台阶,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另一半脸微微映射着夜的光华,萧萧肃肃,看不清眉目,忽然他不经意地朝着李稚跪着的方向望了一眼,李稚的表情难掩震惊错愕,对方似乎是认出了他,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下,然后回过身与同僚继续往里走了。

跪在地上的李稚整个人都愣了,那不是……他在宁州府道观中遇到的那个人?

等到诸位公卿都进去了,李稚才终于找到机会问清凉台的门人,他差点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刚刚的那位大人是谁啊?”

“那是谢中书,谢家大公子。”奉灯的门僮也是被刚刚一幕所震惊,喃喃道:“他鲜少来参加夜宴的。”

“谢中书?”李稚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是建章谢氏的人?”

“不然盛京还能有哪个谢氏?”

谢家人,谢家大公子,六百年簪缨世家,泼天富贵顶级门阀,一瞬间所有的念头全都哗的一声涌入脑海,他怔怔地看向那扇大门,大雨倾盆,仿佛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脑海中只有那夜道观中男人轻声对他说的那句话,“谢道吟,建章人氏。”

“谢中书,他是……谢珩?”珠子一颗颗迅速地串了起来,李稚这些日子做的功课瞬间涌到了眼前。

谢珩,字道吟,十二岁写下《望树台赋》被誉为“孤篇冠京梁”,十六岁出镇豫州,兼领江州牧,被时人认为有宣武遗风,当时东南第一的识鉴名家陆眺见而惊之,只留下了八个字的评语,“吾见其人,情何以堪?”,其父亲是被誉为“颓唐如玉山之将倾”的江左风流名相谢照,其祖父是北州一代大儒谢晁,湖心亭夜宴中,谢晁曾酒后对着众家人道:“我乃生照,照那得生珩?”认为其将来必将荣耀谢氏门楣。谢照即谢行检退隐东山之后,谢珩接掌了谢家,这位被称为“兰亭玉树,高门珠冠”的谢家家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

倘若这个世上真有神仙,那这样的人大约就真的是神仙转世吧?

没有缘由的,李稚忽然记起了那漆黑的一双眼睛,恍惚间他又闻到了雨后道观中白桂花的寒冷香气,世外神仙的身影消失在寒山中。

这是梦吧?

李稚鬼使神差地并没有离开,他想要看看那个人会不会从这扇大门中再次走出来,他才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梦,或是某种脑子坏了才会有的某些不着边际的幻觉。他忽然迫切地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雨越下越大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楼台水榭中隐约有银烛闪烁,不时还有丝竹弦声飘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一直到这雨都快要停了。

陆陆续续有人从那扇门中走出来。

谢珩与桓家人聊完了事情,离开了清凉台,一走出门他的视线忽然停住了。帮忙打着伞的侍卫裴鹤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过去,发现长街那一头站着个一声不吭的少年,有几分莫名的脸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他见谢珩的样子,似乎是认识对方?

谢珩心中有点意外这孩子还没走,与他隔着淅沥的小雨对视着,对方似乎确定了什么,慢慢地笑了起来,忽然猛地反应过来忙低身行礼,动作太急磕绊了下,连忙用手去扶着地。谢珩这些年心性越发冷淡,总觉得这世上的事没多大意思,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那孩子突然摔了下的时候,他莫名很轻地笑了下。

裴鹤还在回想那张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下雨了,给他拿把伞。”

“是,大公子。”

李稚跪在原地低着头,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递了把伞给他,他抬头看去。

“拿着吧。”裴鹤替他把伞撑开,递了过去。

李稚伸出手慢慢接过了伞,谢珩回身上了马车,李稚起身看着那架马车逐渐消失在雨夜中,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还是站在原地抓着那把伞发着呆,终于他控制不住地慢慢笑了起来,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就是高兴,一种说不上来的高兴,高兴得他甚至有点懵。

那不是神仙,那是比神仙还要神仙的人物,他没来由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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