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
始终都忙忙碌碌的旅行家终于在回到巴黎之前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答应给屠格涅夫的整整十幅画,一份在孟德斯鸠的帮忙下逐渐完善的计划书,电脑文档里存的《巴黎圣母院》法语版文档和俄语版的《父与子》。
别问他为什么想要送屠格涅夫这本书,问就是他想借这个名字来内涵一下某个超越者。
——说起来,他每次和屠格涅夫待在一起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一个倒霉家长,身边带着社交能力为零、搞事能力max的熊孩子……
想到这里,北原和枫又叹了口气,停下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抬头看了眼普罗旺斯的天空。
难得的一个阴天。
普罗旺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事物在这样的天气里好像都失去了光彩,转而变成了难得的柔和模样。
北原和枫远远地眺望过去。
远处山脚下深红色的郁金香花海终于停止了它们好像没有止境的热烈燃烧,在这个日子里突兀地沉默和温柔下来,像是凝固成了一块火焰形状的红宝石。
鸟雀们在田野里面蹦蹦跳跳着走,走一步路就会翘一下它们的尾巴。偶尔有坏心眼的乌鸦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狠狠地啄一把尾巴毛,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这些小家伙都在这个春天里熟悉了这里的住民,知道他们不会打扰它们的生活,于是各个都惬意得要命。
“要走了啊。”
北原和枫揉揉正趴在窗子边发呆的小王子的脑袋,笑着开口:“有没有舍不得,安东尼?”
“北原都说过啦,我们五月份还要到这里来看向日葵的,还有六月份的薰衣草。”
孩子有些眷恋地看了一眼这里的土地:比起热闹的城市,他还是更喜欢在自然的怀抱里面。
在这里,他能听到很多很多的声音,听到这些动物们欢快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听到植物在风里悠然地唱歌,听到飞鸟的故事会……
而且他能看到比城市里更近、更闪亮、更漂亮和璀璨的星空。
但是小王子也不排斥回到巴黎——那里还有他的朋友呢!他其实也开始想念小仲马了,而且很遗憾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在普罗旺斯玩。
安东尼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普罗旺斯带着花香和凉薄荷味的清新空气,然后抱着自己的玫瑰花转过头,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我们走吧,北原!”
“等一下,还有卢梭先生呢。”
北原和枫笑着回答了一句,抬眸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
卢梭这次也打算回巴黎这个“龙潭虎穴”。当然,他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也不是别的,只是孟德斯鸠正好要来巴黎一趟,所以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朋友。
顺便想要在对方的帮助下找一个新的职业,就算是抄抄乐谱也好——在他的歌剧还没有写完的现在,卢梭都已经穷到要天天来蹭罗兰家的午饭的地步了。
“北原!”
正说着,卢梭也抱着什么东西在路上跑到了罗兰家别墅的边上,看到和安东尼一起靠在窗户口的北原和枫还挥了挥手。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还有,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你!”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还没有回答什么,罗兰的声音就先一步从别墅的另一个窗户里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气息:
“卢梭,你要说话就给我从正门进来说,别给我搁着这么远大喊大叫,你知道大清早的就这么吵,给熬夜人带来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吗?”
“噗。”
旅行家趴在窗子边笑了一声,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是一个天天熬夜的人,瞬间就笑不起来了。
话说他昨天晚上到底熬到了几点来着……可能有四点钟了吧。所以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做到按时起床的?
卢梭被罗兰噎了一下,停下脚步,郁闷地看了一眼正在靠着二楼窗户抽烟的罗兰:他这个时候已经跑到了罗兰家别墅的边上,自然能看得清他正在干什么。
算了,看在你不和北原一起去巴黎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这个恨不得在普罗旺斯和法布尔待一辈子的人计较了。
卢梭哼哼了两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打算送给北原和枫的“礼物”,稍微抿了下唇,把自己花了一周时间想的台词在脑子里面复习一遍,确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地用钥匙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今天罗兰家的别墅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一大一小的两位旅行家甚至没有多收拾东西:毕竟北原和枫只是回去办一件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普罗旺斯了。
要不是担心小王子一个人待着会感到孤单,估计他也不会把这个孩子带着一起回巴黎。
卢梭在客厅里面转了两圈,纠结地继续复习着脑子里面的台词,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跳得快的要命,就和上次在路口做演讲一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感觉这个世界真是离谱。
为什么一个社交恐惧症患者要去面临这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躺在棺材板里面和人完成所有的社交活动。
不仅可以避免和人对视,防止对方看到你尴尬的窘态,而且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直接装死入土。
“卢梭先生?”
北原和枫拉着安东尼的手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脸深仇大恨地盯着天花板的卢梭,于是出声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啊,北原!”卢梭缓过神来,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下意识地把自己怀里的东西藏起来,但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这么做似乎有哪里不对。
等等,他不就是来送礼物的吗,为什么还要把东西藏起来?
虽然这个“礼物”的确不怎么样就是了……
卢梭想到这里,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忍住把礼物藏得更深的冲动,扭扭捏捏地重新拿出来,感觉现在的气氛微妙到自己都说不出话。
话说回来,自己刚刚背的那个,自己花了一周时间想出来的台词是什么来着?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了……等等,第一句、第一句是问好,这个肯定没错的。
卢梭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寻找着当年演讲时候的感觉,努力地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那个,北原早上好啊。”
相当糟糕的开头,某种意义上比聊天气还要尴尬一点。
但是北原和枫只是歪了一下头,弯起那对橘金色的眼睛,十分自然地回答道:“早上好哦,卢梭先生。”
“说起来,刚刚你说的礼物呢?”旅行家似乎看出来了某个人的窘迫,打算把这个话题速战速决,“我可是很期待的。”
认识了几个月的时间,北原和枫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人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安安静静的,半天也不会说一句话;但在遇到自己喜欢或者感兴趣的事情时,就会叽叽喳喳地比一百只麻雀还要热闹。
至于比较重要或者尴尬的情况,那就更是一个彻底的“语言系统丧失”状态了。
听到这话,卢梭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看上去很是不自在。
“嗯,这个。”他尽力地用简短的句子把话说完,把手里面的东西塞到旅行家的手里,然后以迫不及待的姿态,一溜烟地跑掉了。
只留下一句话在客厅里面回荡:
“北原,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可以和我说,我真的会努力改的,对不起北原,果然是我太笨了呜……”
北原和枫本能般的抓住对方递过来的柔软丝织品,看着他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狈逃跑的北原,一脸迷茫地“唔?”了一声。
“卢梭先生真的好害羞哦。”
小王子歪过头,小声地和自家大人说道。
“其实也不仅仅是害羞的问题。”
北原和枫垂下眼眸,看着和自己相处了三年的孩子,语气温和:“很多人在面对自己的同类时会缺乏勇气,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有的对于他人的情绪太过敏感,有的过于在乎别人的情感体验,有的对于自己的同类总忍不住抱有最坏的想象,有的曾经受到过来自他人的伤害,有的太过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有的可能天生就不太擅长这些……
让人不适应社交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他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理由,也没有人能够在这方面对之进行评判。
安东尼眨眨眼睛,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
他还不能理解人类到底是多么复杂的一种生物,在他的世界里,最复杂的就是自己的那朵骄傲又任性的玫瑰。
但他以后迟早会明白的。
北原和枫用橘金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仰起来的小脑袋,蹲下身抱了一下这个来自外星球的孩子。
然后才抖开对方交给自己的丝织物,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条米黄色的丝绸围巾。
它有着浅到近乎透明的漂亮颜色,还有柔软轻盈的触感,只是上面被突兀地缝上了一串花,一串雪白清亮的铃兰。
从旅行家的角度来看,针脚并不算紧密,而且造型看上去歪歪扭扭的,选用的颜色看上去也不逼真,只是单调的白色贯穿到底,缺乏实在的立体感,让人一瞬间幻视到毕加索。
但很可爱——是真的很可爱。
能够看出来那个人在很用心地把这一串花给缝上去,也能看得出来对方是想要努力地弥补着什么,还有可以称得上是幼稚的内疚与歉意。
北原和枫手指轻轻抚摸过这上面的花,然后把原来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把这一条给围了上去。
“好啦。”他偏过头,笑着问安东尼,“感觉这条围巾怎么样?”
“很适合啊。”小王子踮起脚尖看了看,然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的确很合适,在各种意义上都是这样。可能是制作者的有意为之,那一串白色铃兰的位置和大小并不显眼,围在人脖子上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基本看不到,好像它就是一条从来没有变过的米黄色围巾。
“这个家伙……”
北原和枫吐出一口气,然后很轻松地笑了起来:“该说我幸好也给他准备礼物了吗?否则这个我还不好意思收。”
安东尼好奇地望望,显然很想知道自家大人准备的是什么样的礼物,结果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头。
“惊喜可是不能提前泄露的。”旅行家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理直气壮,“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外面,卢梭正在紧张地等待北原和枫从里面出来,心情焦虑到好像接下来不是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回巴黎,而是奔赴绞刑架。
就在这种焦虑不安的心情里,他看到了拖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出门的北原和枫,还有他身边金发的孩子。
以及对方围在脖子上的米黄色丝绸围巾。
“很棒的礼物。如果我忘记给你准备礼物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受宠若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北原和枫拖着行李箱走下来,在卢梭开口之前就笑着说道。
“啊,不是,我……嗯。”卢梭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在对方微笑的表情下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突然沮丧起来。
他本来想着在这个时候告诉对方,是自己偷了围巾的——但这都叫什么事,北原怎么一点也不问的……
卢梭垂着脑袋,感觉自己连问对方到底准备的是什么样的礼物的力气都没有了,顺便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
连这种人的东西都偷,卢梭你是混蛋吧!
北原和枫伸手拉了一下很明显又开始自闭的卢梭,眼神无奈:“卢梭先生,别走神了,我们还要上路呢。”
“唔,我知道!”
卢梭快速地回答,目光在那条米黄色围巾上面多停留了一下,在心里默默鼓足勇气,小声地问道:“对了,这个围巾……和你之前丢的那一条像吗?”
“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
北原和枫挑了一下眉,假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不就是同一条吗?”
卢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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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可以在拿走这条围巾之前,提前和我说一声是想要用这个来准备礼物的。”
北原和枫本来想逗逗卢梭的,结果看到卢梭这么一副快要呼吸停滞的样子,也忍不住尴尬起来,稍微咳嗽了几声,赶紧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主动问的话,我相信大家都会很愿意把东西给你的。”
旅行家揉揉对方的同样是米黄色的头发,语气温和:“或者是拿走之后直接来问也可以。至于我……”
他笑了一声:“我的东西你想拿就拿吧。只要不是我朋友送给我的,或者我想要送给我朋友的,基本上都可以。”
“我才、我才不会偷那些值钱的东西呢。”
卢梭慌里慌张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感觉羞愧得要命:“我也不会拿走很有纪念意义的……对不起,这是我的错误,我……”
他最后感觉自己都已经说出话了,只能感动又无语伦次地呜咽一声,抱住对方,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旅行家的怀里面。
“我知道我是在说废话,实际上我一直都是这样,我是一个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正确又有意义的话的笨蛋。”
他闭着眼睛,小声地说道:“但我还是很想说,北原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真的。”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抱住这个算不上多好,但始终都抱有着善良的孩子: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以及,别说我是好人,收到好人卡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实在不行可以喊我一声‘妈’?”
卢梭愣了一下,然后瞬间炸了毛:“才不要呢!就算是北原你也不能占我便宜!我都没喊过孟德斯鸠一声‘妈’!”
“好吧——没有就没有。”
北原和枫对此也只是笑,没有在意对方剧烈的反应,转头想要去逗正在和自己家玫瑰花贴贴的安东尼。
某种角度上来说,旅行家也是一个有点恶趣味、有点喜欢开玩笑的小孩子。
只不过小王子这一次早就看穿了某个人的套路,早就抱着自己的玫瑰悄悄地绕到了卢梭的身后,发现北原和枫看过来的时候还吐了吐舌头。
北原和枫遗憾地瞥了一眼,然后打开手机,继续和孟德斯鸠发短信。
“我们已经出发啦,话说卢梭真的好可爱,是一逗就会反应特别大的类型。不过这种性格感觉也很容易受伤。”
孟德斯鸠的短信回复很快,快到让人怀疑他一直在看着手机:“的确是这样,而且他的运气和处境总是很不好。不仅经常出门在外被拐被骗被……,而且还被自己的家乡抛弃了。或许他性格这么敏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复:“被家乡抛弃?你是说瑞士吗?”
在前世,卢梭就诞生在日内瓦公国,也就是后世的瑞士。但是这位思想家在出版《爱弥儿》之后,却被自己的国家剥夺了公民权,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人。
本来他还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卢梭也天天窝在法国……原来也是一样的么。
北原和枫垂眸看着手机,突然感到心头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他同样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所以旅行家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抛弃”这个词后好像浮萍一样的漂泊感。
“因为一些宗教问题。抱歉,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让你不开心?那我们聊点别的好了……嗯,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卢梭相处。我平时相处时间最长的是学生和各种政客。北原你上次好像要给我提建议来着?”
在文字上的孟德斯鸠很显然看上去更加好相处一点。可能是经过了仔细地用词调整和语气修改的缘故,这篇短信来的明显有点慢,但也可以看出来,对方的确是在尽可能地进行安慰了。
——所以他是怎么通过短信发现别人刚刚的心情好不好的啊?
本来因为想到故乡显得有点惆怅的北原和枫眨眨眼睛,忍不住翘了一下唇角,感觉内心那种复杂的感情也在瞬间就被驱散了,干脆笑着开始给对方打字:
“那个啊,和朋友的交往可是一门艺术。卢梭不是说要来巴黎吗?我觉得你可以先提前背一下需要的交际用语。你先等一会儿,我编辑一下可能会用到的句子和分别对应的场景,稍微举一反三一下就好了!”
然后旅行家就抱着相当欢快的心情“啪嗒啪嗒”地打了一大截字,尤其是在一起他们登上火车之后,坐在座位上就变成了码字机状态。
一路从和人的第一次见面应该说什么,一直到怎么样安慰自己的朋友,如何从生活细节推断对方喜欢什么样子的礼物,怎么样判断你的朋友说谎时是想要隐瞒你还是等着你去主动发现……基本上可以说把朋友交往可能的情况都尽可能简略地覆盖到了。
期间还掺杂了大量的自己朋友的例子,充分地展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多样性,阐释了交朋友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真理。
不得不说,里面的干货还是很多的,也有不少非常有用的知识。甚至北原和枫在考虑到孟德斯鸠性格的同时,十分熟练地给他编了一套怎么欢迎卢梭来到巴黎的语言交流方案。
然而,孟德斯鸠对着这个看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准确的说是不太理解这其中的某些逻辑是怎么运转的。
这一点和北原和枫的思维比较跳跃有关,更和孟德斯鸠在和朋友相处时十分让人担心的情商多少有点关系。
孟德斯鸠认认真真地把北原和枫发过来的东西看了好几遍,最后放弃了思考,转头问自己身边正在无聊得打瞌睡的伏尔泰:
“所以有的人在难过时是需要安慰的吗?我还以为只要待在身边陪着就可以了。”
“嗯?”
伏尔泰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看上去比孟德斯鸠还要迷惑。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之前‘安慰’卢梭的时候他说什么时候你都不接话,还以为你是觉得他烦呢。”
孟德斯鸠沉默了一会儿:“我以我的逻辑推断,并且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在那段时间里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伏尔泰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白色的头发垂落下来:“好吧好吧,那就自言自语……不过也对,要是查理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你真正的朋友就不止我和卢梭两个了。”
“切,我为什么要提到那个人,真晦气。”
伏尔泰闭上眼睛,微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很浅地睡过去了。
只留下孟德斯鸠一脸严肃地看着北原和枫发过来的“与朋友之间进行和谐交流的技巧”,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自己在这方面本来就是不怎么擅长的,那还不如直接抄别人给自己做好的答案。
正好北原给他准备了一整套用来和卢梭进行友好交流的方案,等卢梭到达巴黎之前应该足够背下来。到时候他就可以看准场景,把对应情景的话用上去。
按照普遍理论而言,应该这样就可以了。
孟德斯鸠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开始认真地背起了这上面的内容,顺便找了个本子来做笔记。
虽然他总是觉得卢梭对他“查理椰”“查理椰”的称呼很奇怪,但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很喜欢对方的。
更何况卢梭一直对他都很热情,不管他摆出什么表情都不会跑开,这一点他也一直记得。
孟德斯鸠觉得自己的朋友应该没有多少,但无论怎么算,卢梭应该都算是其中的一个。
所以他也想用正常人对待朋友态度去照顾他——虽然孟德斯鸠根本不知道正常与朋友相处的方式是什么样,但也不妨碍他这么期待着。
所以孟德斯鸠在背完北原和枫给出的“朋友攻略”,站在火车站的接待处的时候,是带着一点点高兴的情绪的。
这位有着白色微卷头发的青年人难得在外面的正式场合里穿了一身比较宽松的长衫,衣帽耷拉在后面,看上去很是随意的模样。
虽然总的来说,他的外貌就算是在巴黎也算是顶尖的美人,但是那对看上去带着漠然和冷淡意味的橘红色眼睛足够让四周的人都很自觉地望而退步了,以至于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搭讪。
导致北原和枫刚下火车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四周空了一大片的孟德斯鸠。
比想象中的外表还要年轻一点。
这是北原和枫在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第一个印象,然后便露出了一个微笑,朝对方主动打了个招呼:“查理先生!”
孟德斯鸠就外表而言,的确不像是什么当教授的人,甚至感觉只有二十出头,两侧的卷发各有一簇被用发卡别了起来,露出那一对有着浓郁色彩的橘红色双眼,更加显得有点年轻。
孟德斯鸠看过去,同样露出一个微笑: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又不是一个面瘫和常识废,自然是知道对朋友是应该笑笑的。
然后,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友人之间短暂的对视就被另一个声音多打断了。
“查理椰——”
卢梭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朝孟德斯鸠挥了挥手,仗着自己身体比较纤细,在人群中像条灵活的飞鱼一样钻来钻去,没花多久就跑到了自己朋友的面前。
“我好想你!听说你这次要来巴黎,我都没计较这里男同那么多,直接跑过来了,是不是超级感动的!”
卢梭像是一只绕着法布尔飞的小蝴蝶,围着孟德斯鸠转来转去,眼睛亮亮的,显现出一种只有在对待特别喜欢的存在时才会有的兴奋:
“我这几天又看了几本书,有了一些想法,如果你想要听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聊,只要不带上伏尔泰就……”
“让-雅克。”
孟德斯鸠主动喊了一句卢梭的名字,打断了对方纯粹是单方面输出的滔滔不绝的发言,同时内心有点微妙。
研究了那么久的“朋友交往学”,他现在也隐约意识到了:卢梭之所以见到他之后就开始单方面地说个不停,很大程度上是习惯了自己不会主动回复他的话。为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陷入尴尬,所以只能不停地单方面讲和找话题。
明明他也是一个社交恐惧症……
孟德斯鸠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的“攻略”里面找到了对应场景的话,轻声说道:
“嗯,我也很想你。很高兴你能来见我。”
卢梭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万只彩色的青蛙在天上飞,一边飞还一边大声地唱“happynewyear”。
“查理椰?”
他先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但表情却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高兴起来,眼睛明亮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真的没什么的!反正查理椰超级好!所以就算来巴黎也没什么——而且今天的查理椰尤其好!我第一次听到你说想我诶!”
这个样子,好像成功了?
第一次在和朋友的交往中选择了正确选项的孟德斯鸠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抱住扑到自己面前的卢梭。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北原和枫的方向,看到对方正在搬着自己的行李下来,左手牵着一位抱着玫瑰花的金发孩子。
下站的旅行家抬起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于是拿食指贴了一下嘴唇,笑眯眯地弯起了那对与法律学教授有几分相似的橘金色眼睛。
——嘘。
好好和自己的朋友玩一玩吧,既然已经拿到了攻略的话。
要开心一点哦,孟德斯鸠先生和卢梭先生。
深藏功与名的北原和枫眯起眼睛,短促地笑了一声,看了眼那两个在站台边的朋友,拉着安东尼的手,可以说是安静地离开了火车站。
他也要去见自己的朋友了。嗯,至少得先去见见他们,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