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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第 69 章(1 / 1)

跟小南山死气沉沉,枯败一片的氛围相比,凝水城处处盈满生机,一场连绵细雨过后,城内城外全活泛起来,街头巷尾热闹地挤满了人。他们中的大多都是扶桑树制造秘境时凭空捏造出来的影像,从上古至今,兢兢业业地在秘境中迎来送往。

十几天前,随着天品灵阵师坐化之地的消息传开,和地底骤然喷涌出的蓬勃春意一起,这座城迎来了不少慕名而来,志在必得的“外来者”。

天香巷,当地出了名的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

二楼僻静的雅间内,两名腰肢纤细,盈盈款款的舞姬媚眼如丝凑上前,好端端的一杯酒,不知怎么,愣是被轻挑慢捻地倒出了风情万种的勾引之意。

软塌一侧,盘膝坐着三位男子,为首的两个衣冠楚楚,器宇轩昂,往那随意一坐,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子独有的魅力。

其中一个挑着眼,笑盈盈地接受了这份送上门的美意,他一只手肘抵着桌面,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环上了舞姬不堪一握的腰肢,极具暗示意味地摩挲两下,旋即放开,举着酒杯与身侧之人碰一下。

“难得见许家大少爷有空,主动约我。”说话的那个摇了摇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稀奇,让我看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来放松放松?”

“陈录安。”许子华皱了下眉,没理会他的一惊一乍,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盏,道:“我问你点事。”

陈录安给了他一个早有预料的神情,他轻佻地拍了拍舞姬的臀,道:“去,跟你姐姐合舞一曲。”

“不愧是扶桑树亲自捏造出来的秘境,外面那些荒草丛生,渺无人烟的,怎么跟这样的比。”陈录安享受似地叹了一口气,见舞姬婷婷袅袅站到了戏台上,才侧过身看向许子华,道:“城郊那块坐化之地现在可是人满为患,什么事这么重要,能让你这个时候亲自来一趟。”

“三张灵阵图,我们已得了一张。”许子华眸光深邃,简单解释了几句:“虎视眈眈的人太多,这种时候,得利者暂避风头为好。”

“陈家秘法独特,能知常人不知之事。”他身子朝前倾了倾,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知道,邺都那位公子的事。”

“别说得那么神乎,不过是借助花鸟鱼虫知道点世间琐事。”陈录安摇了摇头,道:“你若问别的事,别的门庭,我还能帮你想点办法,圣地是真不行,你当邺都的日月之轮是放着当摆设的?”

“不必了解得多细。”许子华皱眉道:“许家乃灵阵师世家,这次天品灵阵师遗留之阵图,说实话,最令人动心的是苍生阵图,十天前,我亲自入阵,但没通过审核之阵,因此只得退而求其次,拿走另一卷。”

“现在邺都那位公子要成功了,是吧?”陈录安递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陈录安这样问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秘境之中,步步都是险境,很多时候,好的东西,能拿到手中,却带不回去。

灵物中途易主,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子华坦然道:“实不相瞒,有两个想法。”他敲了敲桌边,“这位邺都公子升得太快,我分不清他到底是凭实力,还是凭皮相惑主上的位。”

“他是剑修,却能通过审核之阵,不管是歪打正着,还是早有准备,但至少在灵阵这块,不是真的一窍不通。他极有可能得过邺都那位公主的指点,是后者信赖的左膀右臂,如果是这样,许家未必不能助他一臂之力,送一程机缘。”

“如果是别的,他孑然一身,从灵阵中出来已是重伤,要悄无声息使点手段,不难。”

听到这,陈录安不由朝后看了眼,视线在那位坐得端正,气质清贵的小公子身上扫了两眼,笑着道:“我险些忘了,外面隐隐有消息在传,说邺都可能与许家结亲,邺主看上了我们许二公子。”

“你这就开始为允清铺路了?”

“有备无患。”提起邺主,许子华道:“圣地之主,哪有什么看上不看上,是邺都内城的人透露了一点消息,许家想争取这个机会。”

“允清被家族培养得极好,不论天赋,才情,气度,不输任何人,他有实力坐上那个位置。”

“等过段时日,许家会以学习的名义将允清送入邺都,邺主既然起了为女儿择夫婿的心,他不会拒绝的。”

陈录安不由笑了笑,自幼被当成皇夫培养长成的世家公子,最不缺的便是手段。

这位许允清,说不定比他哥哥还厉害呢。

“关于这位,我这边的消息也不多。”陈录安如实道:“他名溯侑,妖鬼出身,十一年前被邺都殿下从审判台上救下,之后一路跟在她身边,几乎形影不离,半年前被封为殿前司指挥使,仅过了一个月,便压过另外两位指挥使,坐上了公子之位。”

“年纪轻轻,他在圣地中,却已封无可封。”

他平铺直叙,陈述事实,可落在许家兄弟两人眼中,这字里行间,一字一句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偏袒。

许子华眼神闪烁片刻,很快有了计较,他看向陈录安,道:“我知道了。录安,多谢。”

陈录安昂了昂下巴,含着笑看向许允清,道:“说起来,这位邺都公主不花,允清,哥哥今日就教你一句话。”

“这世间男女,凡居高位者,甭管表现出怎样的清冷自持,无欲无求,总有破戒的时候。你看,眼下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别人都近不了那位殿下的身,可那位公子能,那他身上定有特别之处,你照着这点接近她,投其所好,目的便成了一半。”

许允清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录安兄说得有道理,允清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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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水城城外,大山与大山的间隙之中,谷底幽静,草木葳蕤,山泉顺着石缝流出一条接一条交错纵横的岔路,潺潺流动,原本该是一片静谧安详的画面,这十几日,却被赶来围观,争夺灵阵图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昨日那阵急促爆发的灵光,最受人关注的那座苍生阵图的审核之阵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漫山遍野传开的窃窃私语都与此有关。

“——问过了,是邺都的人,身份还很不低,能得到这图,不奇怪。”

这山里大多数人都不走灵阵师的道路,其中不乏看热闹,或是抱着捡个漏的想法挤来此地的,真本事未必有多高强,嘴上功夫却不逊:“即便是圣地,也太托大了,天品灵阵师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说能得手就能得手,你看那边的灵阵师世家,哪个是一个人前来的?”

“看着吧。”有人指了指最中间那座雾气弥漫,霞光千层的遴选之阵,幸灾乐祸地嘿了一声,看好戏似地道:“在机缘和天宝面前,可没什么圣地不圣地的。”

与此同时,被他们议论了一轮接一轮的人正站在大阵中心,不,他此刻的姿势,甚至不能被称为站,一向挺肃如竹的脊背微微朝前倾,执着剑尖的手背经络横叠,清晰得一目了然,好似在凭一己之力,撑着全身的重量。

他被大阵中无形的一层屏障压着,又执拗而固执得不肯再低一寸。

自从成长起来,溯侑极少,极少被逼到这样的程度。

天品灵阵师,翻手便是云雨,出手便是不可预测之威,确实不是现在的他能抵挡的,按理说,他撑不了这么久。在提着剑进大阵时,就该和许子华一样被卷出去。

“你这是何必。”一边,跟他打了十几天交道的天品灵阵师残魂抚着长长的胡须,近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这世间之事,不可强求,强求即为不美,你是剑道不可多得的苗子,秘境之渊中,大把大把的老家伙抢着要你,在我这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全是浪费。”

溯侑漆黑的瞳仁只在听到那句“强求即为不美”时微微波动了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又如死水般沉定下去,他抬着眉,朝前看,吐出无动于衷的四个字:“还剩五步。”

五步之外,筑起一座高台,台上是闪闪的灵光,那便是苍生阵图下阵。

残魂被这油盐不进的性格气得仰道,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近乎咬牙切齿,又开始重复几日前说的话:“我这图不值钱,但却凝聚了毕生心血,若传给你——”

他死不瞑目。

溯侑置若罔闻,半晌,他抬起脚步,缓而坚定地朝前迈了一步。他身上分明空无一物,提脚时却仿佛有漫天叮当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形之中,他身上系上了无数根锁链,一动,便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步之后,他身上深重的血色像是增添了层新颜料一样,缓缓慢慢地沁染了旧的褐色纹理,亮出一点鲜艳的色泽。

气息又萎靡不少。

残魂忍无可忍,遁入大阵之内的隐匿空间,仰着头对一片虚无空气道:“扶桑,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别不吭声,我知道是你在捣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连着道:“我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样,你长成什么样,但你别忘了,远古时是谁义无反顾陪着你们反抗‘魅’的,虽说我们这把老骨头都是自愿献身,肃清山河,可你将我们挪腾进这秘境时,说这可是安息之地,是奖赏!”

奖赏二字,他咬得格外重,像是刻意提醒什么。

“别的也就算了,苍生图我不能给一名剑修。”他坚定地加了一句:“绝对不行。”

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响动。

说起来,残魂自己都想不到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按理说,苍生阵图虽供放在高台之上,可进来的人能不能得到,最主要还是得看他这位原主人的态度。

在发现一名剑修闯进来时,残魂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挥挥袖子卷起一阵风准备将人丢出去,可这个空间,说到底考验的是人的心性,毅力,后者心性坚定,他每次发怒,只能将人丢到大阵边缘。

很快,那少年便又卷土重来,且一步比一步凝实。

前几天,他规劝了数次,是有惜才之心,到了第五天,他忍不住动了杀心。

滔天的灵光在他掌心中聚成一个绞杀阵,铺天盖地对着溯侑而去。

既然不听话,那便只有以死止步。

无形中,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宏大得不可抵抗的力量轻轻卸下了他一部分力道,阵中的少年会受伤,受重伤,却不会面临濒死的绝境。那股力量相当玄妙,像外在温柔的干预,又像出自他自身的一种本能的守护。

于是残魂只能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在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那名胆大狂妄的剑修修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跟插进地里的脆嫩秧苗似的,又抖擞身子涨了一截。

少年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他像是受了某种深重的刺激,只悬悬维持着丁点微末理智,踩钢丝似的,每一步都剑走偏锋,每一步都叫人胆战心惊。

离了谱了。

残魂想,支撑这人一路走到最后五步的,总不可能真是他的苍生图。

不知过了多久,残魂感受到迎面而来一阵柔和的风,一面小小的卷轴在风中啪嗒一掉在他眼前,上面写着游龙走凤般的两句话。

游魂狐疑地凑上前一看。

——非我所为。

——冥冥中一切皆为天意。

文绉绉的,根本看不懂意思。

游魂才要表示疑问,便听锁链扯动着又落出清脆的一声响,那响动如崩裂之山,怒啸之水,绵绵不绝,拉出长长一段余音,空荡荡回响在大阵之中。

溯侑离高台,仅一步之遥。

游魂大惊失色,急忙折返。

大阵外,光芒漫天,从里朝外散发出的灵光比天上挂着的太阳都刺眼,璀然生辉,见此情形,漫山遍野的喧闹好似有一刻意想不到,不知所措的静止。

许家阵营中,见到这一幕,许允清唇瓣翕动,女子般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层深重的阴郁,他吩咐道:“谢蕴,带着你的人,站出去。”

谢家是许家附属家族之一。

谢蕴心领神会,很快照做,与此同时,另一个依附谢家生存的世家也站了出来。

这个时候,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人尽皆知。

大家看好戏一样旁观,唯有不起眼的一处小山包上,善殊将一切收于眼底,她敛了下裙摆,轻轻皱眉。

她看不见大阵中的情形,却能感受到里面那人萎靡至极的气息。这样的状态,经受任何一道攻击,便会推金倒玉般蓦然倒下。

两个世家,足足十余名男子走出,他们并无二话,摆明了要半路摘桃子。联合出手时,足以搅动风云的磅礴灵气交织在一起,编成一支锋利无匹的长矛,激起尖锐的破空之音,带着万钧的力道,重重朝大阵中心掷去。

众人屏息留神。

然而,就在长矛即将刺入光幕时,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层如流水般温温柔柔铺展开,令人心神曳动的气息自半空降落,没有什么繁复的华丽的招式,可那道十几人合力的攻击,确实在此刻被阻挡了下来。

善殊衣袖飘然垂落,她收手,轻声道:“谢家此举,不厚道。”

圣地传人每一次出手,好似都会引发一阵接一阵不止歇的热议,善殊的出现,无疑将这场精彩绝伦的争斗戏推上了新的高、潮。

许允清眼神微动。

一个公子,能让另一位圣地传人现身,甚至出手,本身就是件难以解释,不合常理的事。

除非有同等分量,地位的人提前开口嘱咐过什么。

而这意味着什么,许允清再清楚不过。

他低头,对谢蕴等人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只是徐徐垂了下眼睫。

为首那两个附庸便懂了,他们先是朝善殊拱手让了个礼,而后道:“佛女见谅,灵阵师在世间本就罕见稀少,势单力薄,正闯阵的人是名剑修,他原不需要这个。我们出手,也不为别的,旁人不懂灵阵师的门道,方才那一击,是为帮里头之人破阵,而非故意伤人。”

听完这样的话,沈惊时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道:“我今天算是涨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厚颜无耻。”

谢蕴等人几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正闯阵之人”意思就是他们不知道溯侑的身份,后面真出什么事了也是不知者无罪。

跟这种人,根本就说不通。

话音落下,谢蕴又抱拳,将礼数做足:“请佛女不要再阻拦我等。”

下一刻,只见那些人再次汇聚灵力,这次声势仗阵尤其之大,长矛上甚至隐隐凝出一圈荡动的气浪,那是空间承受不住要融化的征兆。

善殊压了压下唇,抬起的手指才落至半空,便见眼前绚烂的日光下,变故陡然而生。

先是那根长矛,宛若刺入泥沼中,进退两难间,飞快爬上一抹冰冷的霜色,如蛛纹般细细密密,飞快缠绕上那道由纯然灵力凝成的恐怖攻势,顷刻间便分崩离析地消融瓦解,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随后,数十道雪丝天女散花般落开,一根接一根精准地钉在先前振振有词,临空出手的人身上,在数百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几人宛若提线木偶般悬空,挣扎,而后惊骇欲绝地睁着眼,被砸进四周深山之中,此起彼伏的山体炸裂声传开,令人头皮发麻。

而从头到尾,那些自诩实力还算不俗的少年天骄,毫无还手之力。

这便是未来邺都女皇的实力。

见此情形,许允清忍不住拢了拢手掌,眼中渐渐浮出泡沫一样虚幻的色泽。

薛妤于空中站立,她环视四周,冷冷地瞥了眼谢家的位置,而后无视周遭窒息般的死寂,一步跨出入了大阵。

大阵被毁了七八成,在一眼能望到头的动荡空间中,她一眼便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溯侑伤得极重,即便是竭力撑着身体,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下去,那把陪了他不少时日的剑断成了三截,就落在他脚边,他没去管,或者说,没力气去管。

他形状好看的左手被反噬的灵浪冲得血肉模糊,血液汩汩往外涌,沾湿了他掌中握着的那卷小小阵图,透过指节间的间隙,能看到几个小小的字。

——苍生阵图。

他又一次狼狈得不成样子,一身衣裳几乎被血染成了新的颜色,听到动静,竭力仰起头看她时,眼神中甚至有种空洞洞的茫然,随后便有一点灰烬后的余光,零零星星地亮起来。

像是没想到她会来。

薛妤走到他面前,她二话没说,先给他喂了一颗灵药,她的指节极冷,像是才从冰窖中染了一身寒意。

做完这些,她缓缓蹲下来,斑斓金的裙摆闪着细细的光,在地面上叠起几层自然的褶皱,她凛声道:“这是第几次了。”

溯侑将手中的阵图递到她跟前,唇瓣是血色流尽的苍白,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带着一点虚妄的谨慎,怕她掉头就走,又怕她说出什么令人难以承受的话,他轻轻地唤她:“女郎。”

“溯侑!”

薛妤拂开那张阵图,声音几乎带上了一层抑制不住的怒意:“我问你话。”

溯侑缓缓收拢指节,缄默片刻,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吐出什么音节,只有气息颤动着,眼睫如蝶翼般抖动两下。

半晌,他看着她,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衣袖上,而后顺着上面精美的刺绣图案,一路往上,黑缎一样的发丝垂下来,三两缕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滚烫,像才从被窝里捂成了暖烘烘的温度,先前的动作处处小心,占尽劣势,触到她手指时,却现出全然的,不容人拒绝的强势来。

一根晶莹剔透的青色丝线缠着他的指骨,另一头却被他藏在掌心中,一路顺着攀到了薛妤的食指指尖。

她皱着眉意识到不对,才要撤身往后,他却提前察觉到一样隔断了她的退路,那根线飞快地落在她中间的那段指节上,发芽生根,蓬勃滋生。

他态度认真而诚挚,像是给她推上了一枚样式精巧的灵戒。

“千藤引。”

薛妤感受着某种骤然建立起的全然掌控之感,她骤然看向溯侑,眼瞳在触及他唇畔猩红血迹时,蓦的缩了下,她脸色如冰霜,一字一句问:“你不要命了是吗?”

“女郎。”他摁着胸膛咳了一声,咽下一团血沫,答非所问,低喃道:“我和松珩,不一样。”

“我不是他。”

溯侑重复了遍,字字句句,就连尾音的气息,都是让人刻意心软的语调:“我哪也不去。”

他就待在邺都,待在她身边,他哪也不去。

说罢,他紧紧地拽着她衣袖一角,是随时能被推开的力气,但却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一样,指尖都压出一团青白色。

话音才落,溯侑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眩晕的黑暗沉沉压过来,他肩头颤动,再也支撑不住,人往前面倒下去。

薛妤伸手,接住了他。

服了那枚丹药,他脸上漫出一层薄薄的胭脂红,像高烧蒸腾出的色泽,眉梢锋利,眼尾却无辜地勾出细细的一点,左侧有粒小小的溅上去的鲜血,像一颗勾人心魂的泪痣。

他像一朵以鲜血之色点缀的花,在阳春四月的风光中,全然的,毫无保留地悄然绽放在她臂弯中。

薛妤垂眼,看了半晌,而后伸手,指腹摁在他眼尾,那颗小小的血点上,轻而缓地碾了下。浓郁的颜色晕染开,画出凝长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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