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迟来的欧阳宇跟队友们重新汇合的时候,张口的第一句话是:“今晚的餐品怎么样?还令人满意吗?”
明明是正常的句子,但听起来莫名有种抑扬顿挫的调调。
“就不应该让你跟马克独处。”谢与迟和林睿齐齐后退一步,“别跟我们说话。”
“怎么啦,我今天没有被传染呀。”欧阳宇浑然不觉,“我讲话多么正常啊。”
“……”谢与迟表情冷漠,“那可真是太正常了。”
季桐一边笑,一边拿小碟子装了几道今晚他觉得最好吃的甜点,递给欧阳宇:“给,苏珊阿姨烤的苹果派。”
欧阳宇受宠若惊,条件反射道:“哦——”
谢与迟感觉病毒正在疯狂冲击自己的神经,抓狂道:“别哦了!!”
作为接受过真正译制腔病毒感染的人,季桐完全没在怕的,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结果被裴清沅不动声色地拉走。
虽然这个新模式是裴清沅做的,在开发期间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素材,理论上已经脱敏。
不过病毒还是很可怕,能躲则躲。
季桐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这会儿格外想念独自待在酒店的马克。
玛丽模式中,马克的声线做了调整,听起来不像欧阳宇了,真的像一个黑白老电影里风度翩翩的绅士,嗓音优雅又磁性。
他感慨道:“要是玛丽也会说话就好了。”
裴清沅便道:“等比赛结束,可以为马克再制造一个玛丽。”
他补充道:“真正有仿生外表的玛丽。”
这次比赛的筹备时间太短,来不及将马克优化成完全仿人形的机器人。
但未来还很长。
他仍有许多要做的事。
季桐转头看他:“真的吗?”
“真的。”
季桐立刻幻想起来:“那我想看玛丽和马克面对面打牌。”
裴清沅语带笑意:“我以为你会想让玛丽和马克,跟我们一起下飞行棋。”
“对哦,飞行棋,我想想先玩哪个。”
“还有踢球,玛丽会踢球,所以马克也需要会。”
“我也想踢球,等等,到底应该先玩哪个……”
翌日,比赛会场。
这次的会场比国内赛的面积更大,环境也更好,每项比赛的分场地都有专门的转播镜头,供感兴趣的各国观众们在线上观看。
各个国家的大学生们带着各自队伍的机器人穿梭在会场里,许多媒体记者和业内人士到访,整个会场热闹无比。
人群中,季桐一行人总是收到格外多的关注。
不仅因为这些相当出众的东方面孔,也因为他们身边造型独特的机器人。
模样可爱的机器人有不少,但既可爱又绅士的机器人却不多。
今天马克没有穿外衣,只在脖子上打了一个黑色的领结,圆圆的脑袋上则戴了一顶礼帽。
队伍最前面是萧建平,他领着所有参加不同项目比赛的同学们进入会场,每个组今天都有比赛。
而马克跟在季桐身后,朝乔云鹤身边的玛丽一号打招呼:“早上好,玛丽小姐,愿你拥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乔云鹤不禁震了震:“这新模式的声音居然挺性感的,就是有点洗脑。”
戴着耳塞的谢与迟表示:“还可以吧,也不是很洗脑。”
“那你戴耳塞干嘛?”立马有人道,“不对,你不是戴耳塞了吗?怎么听见我们说话的?”
欧阳宇尝试分析:“这大概就是嘴上说着不喜欢,灵魂却被马克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
马克优雅地进行总结:“亲爱的,我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这叫口嫌体正直,对吗?”
“这种魔鬼般的中西混搭是真实存在的吗……”
“救命啊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怪主意!!”
“我现在就要看到马克席卷全球!”
嘻嘻哈哈的笑声里,队伍们互相加油后分开,走向各自所属的分场地。
走进生活大项的区域,季桐再次遇到了昨晚那支冠军队伍。
热情友好的金发女生安妮同他们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她好奇地打量着马克:“终于亲眼见到马克了,它胸口的显示屏是最新增加的设计吗?”
因为马克胸口多了一块显示屏,所以它今天才没有穿外衣。
显示屏的边框旁有一颗小小的按钮,季桐伸手按下。
“是的,美丽的小姐。”
马克回答安妮的同时,胸口显示屏上迅速滚动起一串相对应的外文字幕。
安妮和她的队友们顿感惊讶:“你们做了翻译模块,响应速度非常快。”
“等等,你们似乎没有为马克设定翻译语言。”
裴清沅道:“马克可以自动识别。”
这是最近两个月里他们为了备战国际赛重点开发的功能。
安妮当即换了一种语言同马克打招呼,马克依然使用神奇的中式译制腔回答,而胸口字幕替换成了相应的异国语言,准确率极佳。
“不可思议……”
大受震撼的安妮都顾不上感慨马克的神奇语调,发自肺腑道:“马克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翻译助手,而不是娱乐机器人,这样实用的定位或许能帮助你们取得更好的成绩。”
季桐便笑着回答她:“没关系,现在的马克也很好。”
马克听懂了他的话,动画嘴角扬起,熟练地向他伸出机械手:“谢谢你动听的赞美,亲爱的。”
季桐忍俊不禁地同绅士马克握手:“不客气。”
等他们和安妮等人礼貌道别后,安妮凝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半晌,她对同伴道:“这真是一支奇怪的队伍,有最好的技术和创意,却用它来做最不重要的事……”
同伴笑着回答她:“但它让人很开心,不是吗?安妮,你脸上仍带着微笑。”
相似的对话也发生在评委们中央。
国际赛里的评委们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国家,事先对每个国家分赛区的赛况都有过了解,会重点关注那些较有实力的队伍,和有意思的参赛作品。
裴清沅这支队伍以及机器人马克是讨论度最高的。
“他们有着毋庸置疑的能力,我记得是萧的学生。”
“萧也来了,我刚在会场里同他打了招呼,他挑选学生总是很有眼光。”
“可是,萧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做个更有价值的东西?”
其中一个满脑袋棕色卷发的男人叹息道:“我知道麻将和扑克是有趣的游戏,但对于人们的生活来说,那真的不够重要,我为这群年轻人浪费的时间感到惋惜。”
有个一直听他们交谈的东方面孔评委,到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和萧教授对此有过交流,他非常喜欢马克。”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过来,这位女性评委用温和的语气道:“你们应该知道,萧教授制作过一款叫小明的仿人形机器人,用来陪伴他不便出门的妻子。在当时,小明已经是一个非常有突破性的机器人。”
“萧教授说,如果他年轻时能有这样好的想法,而技术也足够成熟的话,也许他的妻子会拥有更多快乐的时光。”
万里之外,阳光晴朗的教职工宿舍里,施月兰坐在轮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直播画面。
机器人小明端来一杯水,稳稳地放在她手边的台面上。
开幕式结束,不同分场地里陆续有比赛开始,施月兰最关注的生活大项的比赛也开始了。
画面里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她兴奋道:“看,老萧,小裴……”
当打着黑色领结的马克出现在画面中央时,施月兰笑起来:“马克戴领结也很可爱,小明,你想不想换个造型?”
小明的摄像头眼睛动了动:“看起来不错,可以试试。”
小明是多年前制造的,外形略显过时,ai也不够聪明,萧建平提过要为它升级换代,但施月兰没有答应。
“小裴抽到了六号,很快就会轮到他们了。”
施月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小明聊天:“等这场国际比赛结束后,马克应该也会进入市场吧。”
“到时候我们买一个马克好不好?”
小明声音清亮地答应她:“好,需要我做什么吗?”
以它的智能,其实听不懂前面那一串话,只能识别出最后那个疑问句。
施月兰笑着摇摇头:“不用,你什么也不用做,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声音温柔:“到时候我们会多一个朋友,家里会更热闹。”
“好的主人。”小明看向还没动过的水杯,提醒道,“主人,别忘了喝水。”
施月兰听话地端起水杯,摸摸它的脑袋:“它比你聪明一些,会打麻将,会很多棋牌游戏,连我都不会,但你会守在旁边教我规则的,对不对?”
小明点点头,它在施月兰身边坐下,陪她一起看向屏幕,就像已度过的无数日子里那样。
这个白色的机器人声音里透着认真:“对,主人,小明会一直在你身边。”
画面里,礼节性的欢迎掌声中,豆绿色的马克移动滚轮,跟在季桐的身后,向前方的麻将桌走去。
按照队里申报上去的资料和功能说明,这次工作人员准备了麻将桌,会让马克展示它最具特色的打麻将功能。
比赛方式也和上次一样,两名评委再加一名队员,和马克同桌竞技。
不过麻将不同于扑克,在国外的普及度比较低,一群评委里会打麻将的只有三四个人,其中唯一会打麻将的外国人就是那个棕色卷发的中年男人。
组委会另外找来了两位在国际竞技麻将比赛上得过奖的外国人,为评委们做解说。
裴清沅的队伍并没有强调马克在麻将上的技术有多高超,而是表示它的麻将水平可以按人们的要求进行调节,因为它的定位是娱乐型机器人,如果把把都打赢对手,就不叫娱乐了。
考虑到这局对手们的水平,马克的麻将技术被调节到了中等程度,比赛的输赢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整个过程中马克的综合表现。
季桐,棕发评委汤姆,以及那位认识萧建平的刘姓教授在麻将桌边分别落座。
汤姆对之前看过的比赛视频记忆犹新,他问季桐:“马克今天会使用什么模式?会像攻击那天的对手一样攻击我们吗?不过,我是否能听懂它说的话?”
季桐用流利的外语回答他:“是一个全新的模式,即使不能听懂,也可以看懂。”
汤姆正在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坐在对面的马克用奇妙的语调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马克动作利落地伸出机械手拿取麻将,并用摄像头眼睛扫视了一圈对手,彬彬有礼道:“女士们,先生们,今晚与你们在这里相遇,是我的荣幸。”
与此同时,它胸前的显示屏上滚动着外文字幕,这行字汤姆倒是看懂了。
刘教授第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这个腔调听着怪熟悉的,像在看老电影一样。”
季桐笑着为她解释:“对,这个模式的灵感,的确来源于我们国家早年间的译制片配音风格。”
马克的回应则格外浮夸,如同在唱歌剧:“您的智慧就像您的美丽一样,熠熠生辉。”
闻言,刘教授笑得更厉害了,一不小心,手里刚拿起来的麻将牌都掉了出去。
马克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将那块麻将牌拿了起来,礼貌地递给刘教授:“女士,这是您落下的牌。”
从语言到动作到视觉识别,马克的表现是无可挑剔的,比两个月前更加强大。
刘教授心中震撼,连忙伸手接牌,由衷道:“哦,天哪……”
话音出口,她不禁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跑偏。
而马克缩回机械手,碰了碰自己的领结,似乎在整理。
然后它放下手,非常谦逊地回应:“为您服务是我最大的荣幸。”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马克继续摸牌,手腕上的装饰品手表被灯光映亮,同色系的领结、手表、礼帽相互呼应,看起来完全是个优雅至极的人类绅士。
而现场以及电脑前,能直接听懂马克说话的本国人已经快笑疯了。
机器人比赛的大众普及度没有那么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直播画面前关注着这场比赛。
比如裴清沅曾经的同学们。
裴清沅高中毕业后,与班主任周芳仍有往来,和班里一些相熟的同学也偶尔会聊天。
他在rs杯国内赛区拿奖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在班级群里讨论过,这次去国外比赛,更加轰动,直播开始前大家已经在群里热闹地聊起来了。
[救命哈哈哈哈哈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马克戴的手表跟班长以前那个好像!可惜这个不会闪光,估计也不会说话,好想小美呜呜呜。]
[会跳舞的机器人都在商场里卖了,小美手表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市啊!!]
林子海一会儿看手机群聊,一会儿看电脑屏幕,笑得寝室室友都忍不住凑上来看热闹。
“你看啥呢,笑得这么欢?”
他拔了耳机线,转成公放,室友们也即刻被传染。
“靠,这是什么玩意儿?太魔性了。”
“rs杯?这是什么比赛?”
林子海的语气里洋溢着骄傲:“是一个智能机器人的国际比赛,现在场上的机器人,是我高中同学做的。”
“国际比赛?这么牛?”室友难以置信,“你同学也才大一吧?”
“对,高中那时候他就很厉害了。”
林子海想了想,笑着补充道:“他还有一块很可爱的手表,会突然说:哦——”
“我的上帝!”
麻将桌前的汤姆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呼。
他虽然听不懂马克说的原文,但能从滚动的字幕里感受到马克措辞的特别,还有这无与伦比的流畅度。
“开发马克的人真是天才,这个新模式太有趣了。”汤姆深感遗憾,“要是我能直接听懂就更好了。”
季桐笑得眉眼弯弯:“马克也可以说外语,要试一下吗?”
“当然!”
季桐对马克下了指令,马克立刻开始跟汤姆说同一种语言,显示屏上的字幕则相应地转换为中文。
在这个模式里,马克的语气依然像咏叹调,语言功能强大得相当稳定,但汤姆听着听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它说中文时似乎更迷人。”汤姆说,“我不明白原因,可那些我无法听懂的句子有一种特殊的魅力,马克,能麻烦你再换回来吗?”
马克聪明地切换回了中文,动画嘴角扬起:“我总是乐于满足绅士们的一切要求。”
刘教授笑得连手里抓的是哪张牌都看不清了。
会场里弥漫着欢乐的气氛,跟那天的国内赛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聊个不停的麻将比赛吸引。
“那些白色和绿色的牌是什么桌上游戏?感觉很有趣。”
“这个机器人实在太出色了,让人难以置信。”
外国人在讨论麻将和马克的高度智能。
“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感觉像是我家那台老古董电视机成精了,跟外国人说起了译制腔,关键是还把人家老外迷住了……”
本国人笑得肚子疼的同时,心头也被一种陡然翻涌上来的集体记忆充盈着。
汤姆很不专心地打着麻将,热情地问两位人类牌友:“刚才你们说这种模式的灵感来源是什么?你们国家对外语影片的一种译制方式吗?”
“对,现在这种译制方式早已退出了舞台。”季桐解释道,“不过它渐渐在网络上成为了一种流行文化。”
“很有意思,也许我该去看一看这类影片。”汤姆笑着说,“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我可以看字幕,对吧?”
全场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一个老外被机器人的奇妙语调吸引,因此打算通过字幕去看被翻译到国外的本国影片。
被这神奇的逻辑关系逗笑之余,刘教授很难形容自己心里涌动的感受:“这可真是……”
季桐看向身边正被无数人注视着的机器人,轻声问道:“马克,你觉得这叫什么?”
“亲爱的,我想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这叫文化输出,对吗?”
马克温文尔雅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同时把握在手中的三万打出来,随后将面前排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推倒:“清一色七小对,胡了。”
在对手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马克摘下头顶的礼帽,微微弯腰,声音淡定又优雅。
“抱歉,先赢一步。”
接下来爆发出的笑声和掌声几乎快要掀翻屋顶。
一群评委面面相觑。
“我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这个机器人。”
“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在这个比赛里听到过这么热烈的笑声。”
“无论如何,这是第一个让他们如此激动的机器人。”
随即,他们也笑了起来。
机器人马克展示完毕,由评委进行独立打分,然后继续进行下一组的展示,直到所有队伍展示完毕后,再汇总并比较平均分。
马克的表现拿到了9.8的平均分,是历年这个项目上最高的分数,可以说基本锁定了第一名。
在季桐带着马克退场前,有评委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发问道:“能不能讲一讲,你们为什么会设计一个像马克这样的机器人?为满足简单的娱乐需要却使用了如此复杂的技术,对它是不是有更高的期待?”
场边挤满了逐渐聚集的观众,镜头对准季桐,而季桐却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裴清沅。
“这个问题,让队长来回答吧。”他笑着说。
最初让事业线走向人工智能的人,是裴清沅。
一直以来最努力的人也是他。
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以前,被镜头包围的高考状元。
只是如今的他,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这一次,在短暂的沉默后,裴清沅难得说了很长的话。
他看着马克身边的季桐,声音温和:“在我还是高中生,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的时候,有一位对人工智能充满热忱的教授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对人工智能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场边的萧建平静静地看着他,面露怀念。
“当时我的答案是,不自由的规则逻辑,和想要自由的心。”裴清沅说,“然后那位教授告诉我,这既是人工智能的本质,也是人类的本质。”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他说,我们希望人工智能在不自由的规则逻辑里获得自由,这种企盼其实也映照了人类自身的宿命。这项路途漫长的研究,是一群科学家对遥远未来的狂想,更是我们对自己这场短暂生命的探索与观照。”
“我一直记得这段话,也常常会想,我在这场短暂生命里找到了什么。”
裴清沅始终注视着场中央皮肤白皙的少年。
“当我彻底想清楚之后,”他说,“也就确认了在这一领域上的追求。”
“马克是一个单纯的娱乐型机器人,背后没有任何对其他人而言宏大的意义,它不能改变世界,也不能改变人类。”
“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见到它的人觉得开心,然后露出笑容。”
眼眸里盛满星光的笑容。
他最后道:“仅此而已。”
对一个曾经不够幸运和自由的人来说,这就是最珍贵的意义。
会场里渐渐响起掌声,去年的冠军队伍里,金发女生安妮认真地鼓起了掌。
电脑屏幕外,施月兰擦了擦眼睛,也下意识想要鼓掌,又忽然笑了。
她转头看小明:“一个人对着屏幕拍手,是不是有点傻?”
“不傻。”小明的声音笃定。
它模仿着人类鼓掌的动作,舒展开机械手掌,有些笨拙地让它们在空中交汇,又分开。
施月兰注视着它的每一个动作,温柔地笑起来:“好了,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犯傻了。”
在格外安静的世界中央,裴清沅等待着季桐和马克向自己走来。
他看见马克绅士地伸出一只机械手,另一只手拢在胸前,请身边的人类先走。
于是季桐便真的笑了。
寂静的空气因此重新流动起来。
他想起许多往事,为月光里飞出的白色蝴蝶种下一百种花,在午休间隙给裴清沅讲一个刚从老电视里看来的电影故事……那时候,季桐在心里把这些做法统称为对宿主的快乐教育。
因为过去他无法奢求其他东西,只能努力让自己在每一天都过得快乐一点。
于是他渐渐觉得,那的确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同样孤单的宿主。
久久不散的掌声里,季桐笑着向裴清沅走去,语气雀跃:“那么高的分数,我们是不是赢定了?”
裴清沅轻轻颔首:“可以去看玛丽踢球了。”
马克重新戴上礼帽,整理帅气的领结:“真好,又能见到可爱的玛丽小姐踢球了。”
许多举着摄影机与话筒的媒体人士向他们涌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和这个拿下罕见高分的队伍聊几句,做个第一时间的快讯报道。
拥挤的人群里,季桐和裴清沅同时看见了两张熟悉的东方面孔。
专门为本地新闻板块服务的年轻女记者李雅怡,以及她的摄像搭档,第一次接到出国采访的任务。
因为对方初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就是由她做的采访。
做新闻当然要有始有终。
裴清沅果然也记得她,没有理会其他的媒体,和同伴一起径直向她走来。
“裴同学,好久不见!”
李雅怡和摄像大哥兴奋地朝他招手。
“我在转播里看过国内的比赛,可惜那时候领导没批准让我们过去采访。”
李雅怡简单寒暄后,看着裴清沅身边总是形影不离的少年,主动攀谈道:“这是你的队友季桐,对吧?”
她同样看见他们相扣的指尖,笑道:“应该也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对于她所采访过的这个高考状元而言,十分特殊的一个词。
季桐和裴清沅对视一眼,然后笑着回应:“你好,我是季桐。”
“你好你好,我是李雅怡。”李雅怡掏出名片递给他,态度亲切自然,“我过来当然是想跟你们约个采访。”
“在所有比赛结束后,官方会有两三天专门留给媒体和科技公司,让他们与参赛队伍深度交流。”
李雅怡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灵光一现道:“但我有一种直觉,你们可能不会出席。”
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里,裴清沅没有提前为大学做准备,而是和朋友出门旅行了。
听到她这样说,裴清沅竟然真的承认道:“嗯,很忙。”
“那我的直觉还蛮准的。”李雅怡放下记者的身份,以故人的口吻开起了玩笑,“要忙着去旅行吗?”
裴清沅言简意赅:“比旅行更重要。”
他身边的少年则眉眼灵动,迫不及待地开口,仿佛已经为这一刻等待了很久,所以总想告诉认识的每一个人。
“是我要过生日了。”季桐的声音透出清澈的欢欣,“我最喜欢的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