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将军,现在还习惯否?”船纲张果子问。
船纲就是船长,一般民间的船上各色人等会分成纲、副纲、直库、杂事、部领、舵工、火长、碇手、缆工。如果是官船还有各色干办官、祭祀官、掌管武器的官兵。
这种情况乃是并船形成的结果。
一艘船好几个船主,大家得将任务分清楚,不然就会引起混乱。
然而在这些船上却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只有船纲,舵手,这两项任务太重要了,不能疏忽大意。其他的就是水手,不一定系缆的缆工就一定只能系缆,还兼着其他职务,甚至拿上武器,他们就是战士。
但这一条燕达不大清楚了。
他额了额。
“北方人初上海船,多是上吐下泻,平时喝点小米粥,忍一忍就过去了。”
“某手下可都是南方人。”
“他们是山区百姓,未上过船,同样也不适应。”
燕达默然。
在这个大海的海船上,他没有说话的余地,而且他自己表现也不大好。
于是转了一个话题:“你好象不是广南人氏吧?”
“燕将军,小的是江南西路人氏。”
“咦,那你怎么做了船纲?”
“小的家中贫困,听闻泉州那边迁徙百姓,我走投无路,跑到泉州去,被招募做了一名水工,原来的老船纲见小的还算机灵,收了我为学徒。后来我做了船纲才知道,原来上面有令。凡是各色工匠。根据各行各业情况。必须带上一到五名学徒,还要保证他们迅出师。不过带的学徒出师的越多,上面的奖励就越多。小的出师后,做了船纲,现在也带了两个学徒,就是那个小胖子与那个小猴儿。”他指着不远处的两个青年道,又说道:“现在我将家人也接到那边,上面还分了二顷上等良田。若干物资,小的很是心满意足。”
张果子说了好几上面。
燕达知道这个上面多半就是王巨,或者协助王巨的傔客,所布的命令。可能这些船主有很多家,不过他们多数会听从王巨指挥安排,不然海外那摊子会整个乱套的。
正是服从了王巨指挥,然后大家才赚了更多的钱,这才听从了王巨命令,做了善事,运输了好几百万石粮食给了朝廷。
但这早晚不是一个事。忽然他又想到了从邕州码头回来后,王巨与他的细心交谈。也不能说王巨说得不对,人口是太稠密了,富的富得怕人,穷的衣不能蔽体,食不能果腹。这样继续展下去,实际国家很危险的。因此疏散一部分赤贫百姓,对国家来说,也是有益的事。不过这摊子越来越大,以后怎么办?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燕达心中摇头,朝廷当真能管理到海外去?
然而也不得不佩服王巨的细心,想得长远,迁徙的多是赤贫百姓,没有手艺在身,想要定居,除了从内6购买各色货物外,安居点也要有自己的出产。
这样强行各个工匠带徒弟,就会使海外这些定居点产生更多的工匠。
当然,这也是特殊环境的产物。
在内6就不行了,想要学一样手艺,最少做三年学徒,无偿地替师傅赚钱,当了三年学徒后,师傅还未必将真正手艺教给你。免得教会了徒学,饿死了师傅。
“某看这一天来,船一直向正南划。”
“燕将军,你看这风向,乃是西南风,如果风力小,用侧帆即可调节。现在风力还比较强劲,所以必须用大橹向正南划。但风向却将船体向西北刮的。两相中和,船就会向东南行驶了。”贾亮从船舱里走出来说。
“这大海茫茫无际,如何甄别方向?”
“那就靠它们了,”张果子指着驾舱里的几样物事说,一个是指南针,一个是六分仪,还有厚厚一叠航海图。张果子还教了教燕达如何用六分仪。
燕达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
“不过还有许多缺点,各地时差不同,阴雨天也不能用了。听说少保派人正在研究一种很精准的计时仪器,若是它研出来,配合六分仪,以后在大海上,再也不会迷失方向。”贾亮解释道。
“大地真是圆的?”燕达古怪地问。
如果手中这玩意管用,那么大地就是圆的,不然它就不会准确。
“应当是吧……”贾亮喃喃道,毕竟这时候还没有那一个人环球航海一周,但如果大地是圆的,那个方向是上,那个方向是下,在这时代,这想法太前了,而且越想越让人头晕的。
“如果是东南风怎么办?”
“东南风也不怕,将帆全部落下,加派划大橹的人手。”
这便是八橹船、六橹船等战船,与大小无关,实际宋初开始时海船吨位同样很小,即便王巨海时,多是两千料以下的海船。这个原因很多,非是技术不达,而是造船成本高,海上风险性大,多少制约了特大船舶的展。直到北宋末,船只才正式越造越大。
王巨等于将这个时间推前了一百年,直接达到南宋中叶水平。不过王巨也有这个底气,一是对海外清楚的认识,二是现在手中有了望远镜、指南针、六分仪,同时还推出了粗糙的皮筏艇与救生圈,获利后,又高价暗中聘请了大量能工巧匠,以及他所带来的知识,两相配合,对船舶进行技术提升。因此下水的多是大型船只。
只要是货船,那怕是一千料以下的小型货船,就必须得等季风。但就是一千料的战船,就象燕达现在所乘的八橹船,它照样能顶风航行。
其实秘密就在于它的设计。非是以载货为目标。因此船形比较狭长。用于破浪,同时是帆橹并用,当然,想要荡橹,航舷设置就非常矮小,而非象货船,吃水比较深。
不过它载货量有限,如果不与货船联手组成船队。单独航行,距离有限。这次横跨就是借助了一些西南风,航行的是战船,此行也要好几天才能到达对岸,也算是最大距离的横跨了。
孟进带着船队入港,没几天,又有一批船队入港,里面全部装载的是“役民”,高文秀就当没看到。这批战舰就是随第二次入港船队到达的。
然后王巨募集了一万名士兵,让燕达率领着。带着蚊帐、帐蓬、器甲、各种药材,特别是防止疟疾的药材。与一万名兵士先行出,一是摸清楚情况,二是先行占据扩大根据地。
但燕达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并且是王巨答应了他好几个要求后,才勉强领命……
为了大宋未来,打吧。
燕达也快要被王巨成功洗脑了。
“其实最怕的就是大型侧风,那时,必须调转船头,顶浪而行,否则会有船翻人亡之险。可那样,风暴持续时间长,在海上易会迷失方向。不过现在有了少保明的这几样事物,加上对船只质量要求严格,风险性无限下降。”
但实际还是有风险的,特别是这样侧风强行横渡,担心西南风大,可小了,或者顶风,船会更慢,那意味着在海上耽搁的时间更长,更长风险就更大。
并且第三天,他们这一行就遇到了一次台风,侥幸这次台风级别不算大,燕达被风浪颠倒七荤八素,等风停息下来,燕达仿佛做了一个恶梦般地站起身,清点了一下船队的船只数量,居然一艘没有打散。
燕达不由地合什,连连向佛祖求保佑。
几天后,这一行终于抵达彼岸。
燕达晃晃悠悠地从船上走下去,叹了一口气:“愿终生只再乘一次船。”
还要回去啊,所以必须还得乘一回船。不过回去时,他乘座的非是这种八橹船,而是真正的货船,也会顺季风回返,比这次快,也比这次稳。
反正这一行,燕达吃了苦头。
燕达开始集结军队。
贾亮吩咐手下:“立即回广州,向少保报信。”
回去非是侧风了,而是侧顶风,航更慢。不过这可是上万兵马,后方担心安危,难行也要往回行通知后方。
两艘比较小但灵活的四橹船,又调头回行。
十几天后,消息送到王巨手中,王巨同样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元蒙两次远征倭国失败,是因为汉人工匠对蒙人不满,偷工减料造船的结果,而且运了那么多百姓到了彼岸,那么多艘船那么多航次,出事的船只不过二十几艘。但这是兵船,战船,装兵的,又是侧风而行,非正义战争,王巨也有点疑神疑鬼了。
接到消息后,王巨说道:“紫川,你立即去泉州,用海商的名义,让葛知州上书朝廷,请求三司从巴蜀调拨一百万石粮食赈济灾民,费用由海商来承担。”
黄骅在边上说道:“子安,钱帛不足啊。”
“与前面一样,承诺后年偿还。至于名义,让子深想一个名义吧。”
黄骅没有弄清楚王巨的心思,还以为王巨是善心呢,于是没有作声。
“醇之,再草一道牒令,让下面各个管理,请略略善待一下那些掳来的百姓,并且对这些人申明,只要老实地工作到明年,官府会想办法,将他们于富庶之地安置。”
“这个……”
“也是我对燕达的承诺。”王巨自嘲地一笑说,儒家书籍可能也将自己头脑洗了洗,不然自己怎么对这些猴子也心软了。
“这么多人想要安置,很难的。”
“无妨,到时候我会请陶弼上书弹劾我。”
“咦。”
“官家喜欢异论相搅……明年就要用兵,到时候官家说不定产生一些想法,朝堂更动不休,热爱和平的大臣又多。陶弼上书弹劾我,说不定朝堂对我反而更放心,毕竟有重臣掣肘我了。”
黄骅听到王巨这个歪理,有些苦笑。
然而它虽是歪理,却是事实!
“也就会有人用此做文章,我就势安置这些人……并且迁徙的百姓多了,许多主户豪强没有佃农可用,他们对我也会产生排斥。换一换吧。至于血脉,放在内6,可以将他们洗淡的。”
黄骅现在对这个血脉,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王巨对迁徙百姓比较宽松,但有几个强行的命令,那就是与异族通婚或生子女者,杖一百,罚薪两百贯!言称自己非是中国人者,杀无赦!
至于理由,就是担心出现无数个交趾。
王巨这想法黄骅也不大排斥,不过黄骅认为王巨想得太理想化,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况且是海外。不过对海外那摊子以后何去何从,黄骅就更想不明白了。
先得过且过吧,至少有了海外的财源,王巨可以做很多事。
王紫川骑马去泉州。
王巨继续主持政务,交趾使者便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