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这次王巨事儿同样也闹大了。但是现在就连司马光也不敢作声。
赵顼刻意在朝会上问韩维此案情况,然后说了四个字:“丧心病狂。”
朝会散后,赵顼又特意写了一道诏书,将二十几名嫌疑分子,也就是那二十几个闹得最凶的衙内剥夺出身,就是将他们身上所有差官职官、阶官拿下,彻底成了一个平民百姓。
不过司马光还不知道背后还有内幕。
原来铠甲武器的质量让赵顼记忆犹新,实际在史上王雱也提议置军器监,但置后这个军械的质量仍没有改善。当然,这个赵顼就不知道了。因此王巨到了军器监,开始重组整顿,赵顼同样很关注。
匠户大闹宣德门事件事后,赵顼在迩英阁就与吕惠卿议论过王巨的改革。
吕惠卿说了其利弊,弊无疑若是做得不好,会惹起天大的麻烦。但利也很多,裁去近万人,仅是薪酬一年就能节约四十多万贯。但这还是次要的,经过重组后,人事变得简洁,同样账面也变得简洁,如果王巨继续呆在军器监,那么军器监会保持一种高效廉洁的状态,这个一年节约的费用将是无可想像。就是王巨离开了,贪墨浪费情况也会比以前好得多。最后就是军械的质量将会大幅度上升。
前面两条赵顼也重视,但最重视的是后面一条。
实际王巨这次改革在整个宋史上也是罕见的,若是历史不改变,只有岳家军的军器质量才能与之媲美(两宋之时。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采取了唐朝的一些模式。除了朝廷拨款,岳飞还拥有鄂州酒库、公使库、激赏库、备边库、回易库等十四库,由军佐李启经营,一年能得息钱一百多万贯,这些钱主要就是用来赏赐军功,打造器甲,但就是这样,岳飞还拿出自己的收入贴补军器生产费用。然而刘光世与张浚就不行了,多落得他们自己口袋里,当然,双方军队的士气以及战斗力也不大相同了,整个宋史也只有岳家军那段时间自己生产的器甲颇为精良,即便宋太祖时军器生产质量也只能说是马马虎虎,还不及西夏以及后来的金国,或者说只能与吐蕃相比较),不是钱不足,更不是技术跟不上来。全部被冗掉了。
这仅是军器监,还有呢。王巨主持的郑白渠开始得计了。
以及王巨起的裁兵改革、坊场河渡、二八分制,以及王巨带来的木棉司与蔗糖作坊。
直接与间接的,王巨在节与增上,一年将会为宋朝带来两千多万贯的收入。
其他的还有,比如高梁与棉花的单株营养钵移载技术,犁刀与铁鎝的出现,将会无形中一年为宋朝增加许多粮食产量。
两广的开,对人烟稠密的福建路与江南西路的松压。
简易碳钢化与水压冷冲冷锻对器甲的改良。
以及火药配方的改良,不仅出现了更大威力的火药武器,还有在坑矿与开路上的作用,火药作没有盈利,但它的出现,增加了各种坑矿的产量,节约了开辟山道的成本,实际是等于增加了国家收入。这个难以统计,但一年下来,也不是少钱。
只是王巨回避的变法,多少让赵顼有些怏怏不乐。
所以赵顼对王巨做法是支持的,而且王巨也是“内行人”,器甲质量跟上来,士气提高,才能实现他的强国之梦。
许多大臣不懂,多回中原大一统王朝向蕃夷进贡,甚至向北虏称侄!这个耻辱让心高气盛的赵顼无法忍受。
因此拖了几天韩维没有眉目,赵顼又再次过问,韩维甚至对这几十名可疑的衙内动了刑。
在这种大势下,王巨终于将军器监最后一步改革顺利执下去,并且又亲自到了各院,制订了一条粗糙的流水线生产模式。
而且大规模裁减后,王巨提议略略提高官匠的薪酬,实际宋朝给官匠的薪酬也不少,以前都让上面的官吏贪掉了,现在在王巨管理下,大家比较廉洁,也等于提高了收入。
有了正确的生产模式,有了收入,整个军器的生产立即变得高效起来。实际宋朝给官匠的任务并不多,只是收入低,闲人多,于是连带着其他人也不干活。
天更加冷了。
王安石开始了农田水利法,又让杨汲与侯叔献主要淤田事宜,刘彝与程昉再次治理黄河。
另外就是曾布也开始上位。
祖无择案开始。
闰冬月初八,御史里行王子韶揭明州苗振与知秀州祖无择在知杭州时有不法行为。
苗振就算了,主要就是这个祖无择。
据说以前祖无择与王安石同知制诰时,按照以前惯例,凡亲王、使相、公主、妃、节度使加恩除授,由学士院翰林学士草制,文官待制、武官横行、诸司副使以及刺史以上的官员除授改任,由中书舍人草制,准许官员向草制的词臣回赠钱物,谓之润笔。有人赠馈王安石,王安石将其悬于梁上。王安石丁忧回家,祖无择以前王安石故作清高,沽名钓誉,于是将其取下来,用为公费。王安石闻而恶之,及得政,暗讽有司找祖无择的麻烦。正好明州苗振贪脏事,王子韶审查此案,迎合王安石,将祖无择在杭州的事揭出来。
还有一种说法,王安石上位后,也在找朋友,因为祖无择名气大,王安石还刻意写了两封信给祖无择,放下身架示好,然而祖无择没有给王安石面子,相反,与反对派的主要大臣文彦博、司马光、富弼、欧阳修、陈襄、郑獬、钱公辅往来密切,平时多有书信互动往来。司马光暗中唆使人要搞臭吕惠卿,于是王安石用祖无择下手开刀。
另外有一种说法。王子韶岳父沈扶闲居杭州时。曾向祖无择借私兵修住宅。被祖无择拒绝,让王子韶怀恨在心,正好他下去查苗振贪污案,又隐隐得知王安石对祖无择不满,于是顺带着坑了祖无择。因为他在疏奏上说得严重,于是王安石命沈衡写诏令,将祖无择从秀州抓捕,逮捕到京城让张载审问。但王安石原本却没有暗讽有司坑祖无择之心。而是同样被王子韶坑了。
“恩师,祖无择所犯何罪?”王巨听到后问张载。
这不是禁中事,王巨能问。
张载答道:“据说祖无择将公使酒赠于亲友。”
按照规订宋朝公使库的钱与酒是专门用于罢免转任官员往来的招待费用,但不得用于私下场合。事实后来祖无择也承认动用了三百瓶酒赠给了亲友。
另外乘船过制,过了他应得的标准。私自挪用了官钱借贷,听从了下属官员任造、王景、钱羔羊、张应岩的非法要求。
这几条祖无择后来也承认了,乘船过制乃是他马虎没有注意,挪用官钱借贷,数量不多,下属官员的非法要求。但不是太过份,他才同意的。
另外就是与官妓薛希涛私通。按照规订,官员可以让官妓歌舞佐酒,得不得私侍枕席,这一条祖无择没有承认了,于是后来又将这个官妓捉来,活活笞死,薛希涛也没有承认。然而王巨怀疑可能有,因为薛希涛对祖无择有感情,拼死保住了祖无择的名声。
最后就是祖无择给致仕官名臣张先送礼,同时大兴土木修亭台楼阁,却没有付材料费与工钱。后来审问,它也是事实,尽管郑獬营救时说只是小事,也就是王子韶并没有完全捕风捉影。
但这件事马上就引起了争议,先是张载弟弟张戬与苏颂、陈襄、郑狰上书,说祖无择是士大夫,并且曾经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不是军器监里面的那些恩荫混混官,抓捕下狱,非朝廷以养廉耻以风厉下臣之意,应当免其刑狱,就地责问。
苏郑又说祖无择有的罪行不明,有的罪行不严重,以前有许多官员贪墨数量远过了祖无择,但也没有遭到抓捕下狱讯问的待遇。
郑獬又说祖无择未下狱前,客舍僧寺,随行惟一仆一指使,钱帛用尽,于是用随身银唾壶质钱,民不敢质,只好向和尚借数百钱,以供朝夕。而且祖无择治杭颇有政绩,怜者为之具馔,狱者见之号泣,下狱后杭州士大夫与庶民相率浮图设斋,为之祈福。
陈襄又说杭州为巨府,素来难治,前后守臣多暴刻绳民,惟祖无择之治,百姓安之。
王巨不大相信,王巨一次没有去过杭州,但竹纸坊在杭州,等于他的小半根基就在杭州,因此听到杭州的许多消息,若论暴刻,在祖无择之前倒是有一人,那就是欧阳修推荐的孙沔,孙沔过后则是何中立、梅挚、唐询、施昌言、沈遘、王琪、蔡襄、胡宿,这才到祖无择,然后是郑獬。
这中间不泛名臣,就是施昌言名声略差一点,但在杭州施政也不算太差,包括郑獬本人在杭州的政绩也算可以。
再说薪酬,祖无择下去是带着一大串实职官下去的,一个收入最少一千多贯,说清廉,相信祖无择不及范仲淹吧,但就是范仲淹在养活一大家人之后,还救济了许多百姓,另外还余下钱购买了大片良田给族人,何至于连养三个人都养不起,那么祖无择的薪酬哪儿去了,难道穿越到澳门,在赌场花掉了?
因此王巨写了一封信,让大舅哥李贞打听了一下,李贞很快回了一封信,说是祖无择在杭州呆的时间不长,他印象不算深,至于爱民的什么,李贞没有感觉到,也许祖无择爱民吧,但有两条,第一条祖无择曾经是有一段时间寄居僧寺,不过不久便修了一个比较豪华的宅子,其次可能普通百姓不知道内幕,然而李贞在杭州呆了那么久,却打听到真相,祈福确有此事,但是现任杭州府尹郑獬起的。
这是后来的故事。
现在王巨不清楚,他听张载说完,徐徐道:“恩师,你掉到坑里去了。”
“为何?”郭氏问。
“可能祖无择某些方面做得不大好吧,然而重要吗?如果恩师断此案过重,介甫公必然会欢喜,但恨恩师的人那不要太多。如果恩师断此案过轻,那么欢喜恩师的人会有很多,然而介甫公必恨恩师。”
“我禀公断案吧。”
“恩师,此案真相我不清楚,但相信以祖无择为标准择官,那是高标准了,如果于心不忍,则国家制度何在?如果吹毛求庇,则必众人痛恨。其实此案不在案子本身,而在案子之外。我再打一个比喻,恩师虽在儒学上颇有建树,但在官场上,恩师可及祖无择。”
张载摇头,人家那可是担任过两制官的,真正的皇帝身边近臣,张载这个小官算什么,还不及王巨呢。
“论文章才气可及苏轼?论奇思淫巧,得皇帝信任,可及弟子。然而我们三人几乎在一起跑线上,苏轼可能比弟子差一点,但祖无择却胜过了弟子。便是如此,祖无择也成了牺牲品,况且恩师。”
“真不行,某辞职返乡。”
王巨哑口无言了,俺不做官了,那还说什么。
祖无择也能算是王安石的反击吧,不然总不可能被动挨打,这意味着惨酷的政治斗争终于拉开帷幕。
雪后天霁,王巨将妃儿从嵩山接了回来。
前面妃儿刚回到家,后面来了一个妇人,是叶默的妻子,王巨对叶默有着愧疚之心,听到门房禀报后,立即亲自迎到门口,将叶妻接到家中,又让下人沏茶。
“明公,太客气了。”叶妻说道,这个妇人才三十出头,长相也颇为俏丽,只是说话时眼神里还闪烁着无穷的悲伤。
她又说道:“官人临去前,大约知道会出事,于是留了一封信给民妇,再三嘱咐民妇,这封信勿得让任何人看到,但在年前,让民妇送给明公。”
王巨立即将信接过来,拆开火漆观看,这快两个月了,至今韩维还没有查清此案真相,也许这封信就是断案的重要线索。
然而他将信看完,满脸的痛惜、痛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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