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弟,你说这话可冤枉我了,虽然我家产不及诸位,我家也略有薄产,与你们一样,有七顷地,但在田册上只录了两百余亩,一是降等户,二是隐税务。[你们有损产,难道我没有损失?”
“你怕什么,不是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彭老弟,你怎么说话净冤枉人哪,好,我只说几句,马上就走,现在说第一句,那小评事虽然手段狠,但可曾拿过贪过,可曾徇地私?”
赵员外这才问到点子上。
为什么王巨让大伙头痛,就是这个不贪不拿,那怕家中有事,都不收任何人的礼,听说在华池县,自己还掏腰包替国家垫付了一些钱帛,并且让外父也垫了一些钱帛。
所以在这上面抓不到任何把柄,要么就在渠工上纠缠,但渠工上自己真沾到理了?
这个油盐不进,才让大家难受。
所以看样子也不可能因为赵度而走后门。
彭员外这才色霁:“那么赵兄前来,我相信不是真探望曾员外吧。”
说完扭了扭身体,他们打得轻一点,可是同样后面被抽破了,依然会痛。
“说实话,度儿被那小评事喊过去帮忙,我真夹在中间难受了,因此将度儿喊回家中责问,谁知道度儿一番话却让我茅塞顿开。”
“什么话让你茅塞顿开?”
“诸位,你们想一想,郑白渠为什么只能灌穿我们这几个县?”
“赵员外,你不是废话吗。再往北。全是山。如何修渠哪。”曾员外气呼呼道。
他这个说法也不大对,不错,整个陕西就关中这一块多是平原地区,西到郿县,东到潼关,南到秦岭,北到华原北部,就这片不大的区域。成为了华夏文明重要的摇蓝地之一。
然而这块比较平坦的地区同样也分高低,比如南白渠地势就比较低,取水容易,太白渠地势就比较高,取水难。还有北洛水的下游地区,同样多是平坦区域,因为地势高,尽管王巨第三阶段走的是郑渠路线这条高水位,也就是原来郑国渠的那道渠址,但无法将水送到北洛水。也就是三分二的郑国渠实际彻底失去效益了。
这次修过后,宋朝还能精力再修哪?
到了后世。可能科技更达,但没有了足够的水源,如何去修?这意味着真正的郑国渠丧失了最后一次恢复原有面貌的机会。
这个,几个员外们就不大清楚了,但也能这样说,王巨虽然走了一段高水位,可能不能再往北再高?都是山了,怎么修哪。
“是不是都在泾水之北?”
“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曾员外道。这都是废话,往西那是咸阳地区,往南那是长安地区,能修,但属于郑白渠吗?
“这一修就是近四万顷耕地,并且多是一等良田,得养活多少人,十几万户吧。”
“那来的十几万户?”
“若是朝廷派来四万军户呢?岂不是十几万户?最少十万户吧。”
“这个就不要再提了,”几人一起反感地说。
实际他们圈田还有一个内在原因,那就是佃农,这一修,家家户户分了足够的耕地,马上他们连佃农都会头痛,谁还愿意替他们耕地?就算有官员胡来,有的百姓带地入佃,那所得也会有限。
四万多顷的地,想想就头大了。
“你们只看到了地的收入,没有看到其他的收入,几县那一县城离泾水渭水最近?一旦十万户人家家户户手中有良田,意味就有了收成,有了收成就会有余钱,况且那些军户朝廷每年还会继续十几贯的薪酬,就算一户一年买十几贯物事,那也是一百多万贯的交易。况且郑白渠一旦修成,将会成为前线主要供粮地点,那会带来多少交易?赚了这个钱,那胜过了多少租子?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在码头边买了十来亩地,以后打算修邸店。”
“哎呀,这才是头等大事,”曾员外一起子从床上爬起来,又痛得趴下:“婆娘,快看看家中还有多少钱。”
“曾老弟,且不急,这是我说的第一件事,我再说第二件事,所以呢,郑白渠成,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这个所以呢一出,几人又狐疑地看着他。
“大家不要看我,如果是王评事让我来的,我也不会将这个好处对你们说了。”
这一说,几人又重新释疑。
实际这个好处,王巨也想过,但考虑到没有那么多钱帛去经营回拢,若是占地,这又是一个地价被严重低估的年代。
不但地价,就是房价也是如此。
许多士大夫对京城的房价叫苦不迭。
是贵,一栋象样的房屋就得千贯钱以上,但是不是真贵呢?
最少作为王巨,包括九百五十年后的人,是没资格说的,比如吕端那个豪宅,亭台楼阁,那么大面积,都的核心地区,价几何,五千贯!可能现在得值一万多贯了。那也不过几百万人民币。放在后世,在中南海附近若有这样一栋房屋,那得多少钱哪,十亿也拿不下来!
它的价值不在地上,甚至都不在房屋上,而在经营的好处。
如果在上面拨一点钱帛等明年的回报,可能也会有回报,但那样,又会招来更多的批评,因此王巨果断放弃了。
当然,这几人肯定不知道王巨想法。
赵员外继续说道:“诸位,我是好心前来,若是诸位还有什么想法,那我就走了。”
“别走,赵哥,咱们相信,你继续往下说吧。”
“我们现在来硬的。那个王评事吃硬的吗?你们想一想。再硬能硬过西夏十万大军?”
只一句。就将几人问住。
“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手段,与他协商,今年圈占的地我们不要了,想办法追回更多的隐田。”
“这个怎么追哪?田册上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有的隐得多,有的隐得少。并且查都不大好查。”
“我们协商一下,主动配合。尽量追回一部分,是吧。”
“我不同意,”卢员外道。
“卢老弟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打算这么办了,正好我儿在他手下做事,容易沟通,时间过得很快的,现在夏天,秋天一眨眼就到了。你们非要碰得头破血流。我不会这么做。你们再想一想,将若大的朝廷官员逼得出城住茅草棚。传到京城里,当真官家还会替你们说话?我不管你们同不同意,以后就不要怪我儿替他做事了。”赵员外说完,离开了曾家。
…………
“这才是手段,”侯可服了。
王巨也是自得,微微一笑。确实,这才是手段。
才下来时,他也未考虑到会这个冲突,一心想着修渠的技术与钱帛。但现了,只好做出选择。若是站在豪强立场,只能以规劝为主,相互做一步退让,那么矛盾不会激化到这一步。若是站在朝廷平民百姓立场,就是王巨现在选择的做法,矛盾必然激化。
有三大群体,百姓是支持的,军士是支持的。
王巨越强硬,军士越有信心,越不会担心官绅勾结,将良田占去。
剩下一个群体,乡绅,也就是各个大大小小的地主。
但就是乡绅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几乎每户人家都有隐田,一个多少问题,也不能过份怦击,侵占国有财产,在那一个朝代,很少以为是丑事。
处理不好,这些人就能抱成了团,即便自己用暴力手段解决了泾阳豪强,但能不能解决这几个县所有豪强?
然而隐的多的与隐的少的,心态就不一样,势力强的与势力弱的,心态又不一样,性格软的与性格硬的,心态也不一样。
王巨感到是一个突破口,一直没有找到契机。
赵度来了,委婉地提出央请,俺家也有隐田,可俺家是好人哥,从没有闹过事,能不能从轻落,不指望几百亩隐田最后全部能拿到手,只要拿回来一大半,那就满足了。
这个央请,实际就是大部分乡绅的心态。如果能拿出大半隐田,因为都得到了灌溉,包括原来的旱田也变成了良田,实际利益并没有受损,再加上许多人胆子小,势力弱,也就满意了。
这部分乡绅分化出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刺头,仅是对付刺头,那还不容易?
于是让赵度回家,转达了这些话。
一是利业商业分化与转移矛盾,二就是进劝大家最好端正心态,三呢顺便看看这几户人家有什么动态。实际效果不错,即便这几户人家中,也有人动了心,城中动心的人家更多,有的人甚至直接推举赵员外做代表,与王巨谈判协商。
“侯知县,还不能掉以轻心。”
“那是,”侯可呷了一口茶,但还是笔容满面,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秋后的麻烦会减少了一半,他压力也松了许多:“此茶倒也怪异。”
“味道如何?”
“香倒是香了,但怎么说呢……”
“不要小看了它,是我托大舅兄在杭州买来最好的明前茶尖,然后派人翻炒后,托运过来的。”
王巨也呷了口茶说道。
可能宋朝出现了炒茶,但很少,反正王巨没有看到,所看到的茶都是茶饼。茶饼盛行,同样也有时代的原因,那就是运输问题。炒茶虽香,对密封性要求严格,保管时间也不能太久,而且易碎,运输不易。茶饼虽制作麻烦,可是保管时间更长,对密封性要求也不强,运输方便。当然,不来到宋朝是现不了这个问题的。所以到了明清,还有茶饼在流通。
现在喝的茶,可能算是上等的绿茶吧,可能也不算是绿茶,而是白茶。何谓白茶,就是在加工过程中不炒不揉,晒干或用文火烘干,叶片上保留了白茸毛,因此泡出来汤色比较浅。大约自己没有说清楚,李贞买来茶尖后,不敢大力翻炒之故。
到后面的茶种类更多了,绿茶,红茶,乌龙茶,白茶,黄茶,黑茶,大多数在宋朝几乎都看不到。
“做事当如饮此茶,苦尽甘才来。”
“未必,如果苦后确实是甘,会有许多人喝的。但就怕苦过之后还是苦,并且是苦中带涩。”
“所以我让他们看一看甘。”
“哈哈哈,”侯可一笑,骑着老马走了。
王巨招了招手,问胡全:“你听明白了吗?”
胡全摇了摇头。
“想不想家?”
“我想娘娘了。”
“那怎么办呢?”
“我要好好读书,以后也做叔叔这样的官,就能将娘娘接到身边享福了。”
“那就用功读书,等稍长一点,我也将你安排到好的州学或书院里读书。”王巨说道。胡谦战死,王巨问其妻子,其妻子让儿子选文,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态。王巨也同意了,如果胡全长大,考不中功名,王巨大不了让一个荫补资格。
王巨又看了看朱俊。
朱俊笑道:“大郎,我也不是小孩子,当真我怕不懂啊,大郎是说没有苦中苦,怎知甜中甜。可是侯知县却说,吃了苦中苦,后面也未必会有甜中甜。所以大多数人眼光浅,选择手中既得的好处,而不会去做退让。”
“不错,二郎,再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回家了。”
“大郎,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我是爱益非浅哪。”
在华池县朱俊还没有看出很多东西,但这段时间王巨与诸豪强的斗智斗法,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恩,不过我还要说一句,为什么西夏敢其负我大宋,当真西夏也能灭得了我们大宋?”
“他们是强盗心态。”
“他们为什么不敢对付辽国呢?”
“辽国强大。”
“辽国真强大吗?”
“难道不强大吗?”
“朱二郎,你好好翻一翻史书,不错,我朝两次北伐是失败了,但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萧太后,韩德让,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就象吐蕃有了论钦陵与没有论钦陵,马上就是两回事一样。”
“耶律休哥同样战败了。”
“是被我朝击败过两次,但世人低估了李继隆,这才是真正不败的名将,即便岐沟关败成那样,李继隆还力保他的部下不失。当然,这不代表着李继隆比耶律休哥还厉害。你再想一想,李继隆两次击败耶律休哥是在哪里打的?”
“定州。”
“定州是那一国的?”
“我们大宋的。”
“知道原因了吧,耶律休哥两次失败,是与我朝两次北伐一样,深入到我境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利于辽军,两人旗逢对手,那么耶律休哥就要失败了。因此我朝并不比辽国弱。之所以弱,乃是我朝主动求弱。国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吃柿子挑软的吃,我也是在吃柿子。总之,郑白渠一带豪强乡绅势力不厚。若是到了京畿河北,那怕就是在长安,我也不能用此强硬手段了。”
朱俊当时又傻了。
所以呢,当时高滔滔不排斥赵顼与王巨交往。
但她还是有些低估,低估了士大夫的能力,低估了王巨。
朱俊继承家业,得有一颗腹黑的心态,做皇帝,不能心坏掉,但更要保持一颗腹黑的心。
赵顼正是缺少了这颗腹黑的心,又开始跳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