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边工作谁负责?”调查组组长叫平远,雌性人鱼,不到九十岁,她本来叫平媛,十几岁的时候和一群雄性人鱼打架,住进icu一个月,醒来却被父母训斥没有女孩子样,于是刚下地,她就一剪刀咔嚓了头发,后来把名字也改了,从某大学侦查专业保送至行业内最高学府硕博连读。陆十八闪了腰,扶着腰去回答平远的问题。斯悦松开白简,很严肃地拍拍白简的肩膀,“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在外面等。”说完,斯悦转身回到陆十八旁边。蒋云打量着白简的脸色,职业素养优良,只是很不明显地扯了下嘴角而已。但还是被白简瞥到了。“”白简没有与他计较,他从蒋云臂弯里将外套拿了穿上,扣好,侧眼看着蒋云,“蒋云,你说说看,我应该怎样在放手让阿悦自己闯和我想要将他与外界所有危险事物隔离开这两种心理之间寻找到平衡呢?”他语气温和,比在公司会议室探讨企划案时还要温和随意。蒋云思考片刻,低声道:“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更加不知道了。”“也是。”白简回应得异常迅速,“毕竟你没有伴侣。”蒋云:“”消毒水与异生物的味道在研究所内混合,从大门处涌出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走廊里全是消毒雾气,层层叠叠,各个单位的人在走廊穿梭。“我要进去?”蒋云低着头,“不建议,您没有与平组长一起,也不属于研究所的职员,您只是斯悦少爷的家属。”蒋云刚说完,大雨从云层深处倾盆而下,不像是飘下来的,而是重重砸在地面,松软的泥土被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泥坑,暴雨如注,泥水四溅。斯悦替陆十八回答着平远的问题。“你们目前一共发现了多少只?”“三只,地下室一只,一楼走廊一只,还有周文宵办公室一只。”平远戴着手套,去翻看异生物的口腔,“牙呢?”斯悦摸了把护目镜上的雾气,“不小心被我捶掉了一颗。”平远抬起头来,看着斯悦,“我见过你,你是白简先生的伴侣。”斯悦并不担心平远怀疑他什么,和人鱼在一起的人类,本身就会沾染上人鱼的气息,只不过人类自身闻不到罢了,斯悦可以闻见自己身上的味道,是白简的,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看着斯悦邋里邋遢浑身脏兮兮地站在这里,哪里还有那天在白家院子里的富家少爷模样,平远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站了起来,闲聊般地说道:“好日子不过,来这种鬼地方吃苦?明天就要得道升仙呐?”平远吊着眼梢,满眼看后辈的欣慰。虽然身为人鱼,但平远一直更加欣赏人类,人类有丰富的情感,他们的世界有酸甜苦辣,因为有了苦,所以甜才显得特别有意义。而人鱼,感觉不到什么苦,所以自然也不觉得甜有多甜。斯悦才不会被平远刺激到。“你家不也有钱,你也来修仙呐?”“”平远不和小孩子计较,她挥挥手,踩着高跟鞋,“走了,去地下室。”调查组的工作范围主要是探查周文宵具体做了些什么,从而写记录,存档,检讨,通报,以及写出预防相似案件的方案与措施。余下的异生物采样,解剖等,才是研究所的工作。本来这种性质的实验,已经涉及到了违法,白家的研究所没有插手的权利,他们是私企,但如今关键是,涉事的不是私企,是青北响当当的七所,所以交给其他研究所查,还不如交给白家的研究所查,至少白简不会利用此事牟利。而白简的人又对他忠心得恨不得掏心挖肺,所以上面的人才信得过。研究所那边在调查组离开后来了一批新的人,斯悦一个都不认识,但陆十八很信任他,让斯悦给他们说明一下情况。斯悦长时间没进食没饮水,嗓子干冒了烟,按着陆十八带平远走的路线,交待的内容,他带着研究所里的人重新走了一遍。陆十八在一楼找了张桌子坐下,摘下口罩面罩,去洗了手,着手写记录。同时,抬眼对站在自己旁边的助理说道:“我发现了,斯悦这孩子,经不住夸,一夸,他就更勤快了,干活更积极,以后咱们要多夸他。”助理瞅了瞅不远处的白简,低声提醒,“组长,你小点声,白简先生还在呢。”-斯悦忙到了入夜,晚上十点,白简便在外边等到了十点。摘下面罩口罩,脱了防护服,斯悦在三所的消毒室完成了消毒全身,才走出去。白简睡着了。斯悦在他身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结束了?”白简在还没睁开眼睛时便问,他说完之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第一眼看见的是斯悦干裂出血的嘴唇。白简伸手碰了一下斯悦的唇。“嘶。”斯悦吃痛,直起腰往后退去,蒋云坐在旁边看电影,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人鱼不能缺水的。”“没办法,太脏了。”斯悦不是很在意,他拧开瓶盖,仰头就将整瓶水全倒进了肚子里。“还有吗?”他看着蒋云问道。蒋云垂眸,他脚边有一箱。-回程的路上,斯悦本来还想和白简分享自己第一天精彩丰富的实习生活,但太累了,上车不到十分钟,他就靠在白简肩膀上睡过去了,最后慢慢滑到了白简的腿上,连经过长水区市区坑坑洼洼饿大道时,他都没醒。到家已是凌晨时分,明月高悬。白简先下车,弯腰将斯悦从车里打横抱出来。人鱼年纪小,休息时间本来就长过于上了年纪的人鱼,从早上八点忙活到现在,小人鱼早就累得醒不来了。陈叔在门口逗着入夏玩儿。一看见两人,就立马站起来,“我让厨房马上做饭。”“阿悦现在估计不会吃,”白简抱着斯悦,说话时气都不喘一下,他把人往上抱了点儿,便于他靠得舒服些,“菜放在那里吧,等阿悦睡醒了我来做就是。”陈叔歪着头,瞧见了斯悦的模样,小脸雪白,脸上深深倦意藏都藏不住。小叫花子似的。这这才上班第一天啊。白简上楼把斯悦塞到了被子里,他解开衣领,正要去浴室,斯悦抬起沉重的眼皮,“我想吃芝士焗虾,海鲜面,凉拌海蜇,生拌牛肉”他念着念着,不等白简回应,又睡过去了。白简解扣子的速度变慢,他垂着眸,让斯悦一辈子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人鱼有劣根性,人类也有。而越是上了年纪的人鱼,越是守旧的人鱼,劣根性就越重。普通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到了他们那里,会逐渐改变形态和本质。白简看了一眼熟睡的斯悦,抬步往主屋的楼上去了。白老爷子现在每日要睡上近二十个小时,他尾巴上的鱼鳞已经完全脱落,水池哪怕日日换水,也会在夜晚慢慢变得浑浊,有一些鳞片,有一些黏液,有一些尘埃。他头发灰白,大半张脸都泡在水中,脸上的皱纹横向纵向牵拉出深深的几道沟壑。他老了,如白鹭所说,他真的老得快要死掉了。“晚上好。”白简在水池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抬手开始为白老爷子开始烹茶。“我遇到了一点困惑,想要请教您。”白简缓缓说道。他脊背笔直,轮廓浸在昏暗的屋子里,温和的神情,眼神却锋利,像一把柔软的刀刃。白老爷子慢慢睁开眼睛,“你比我年纪大,如何想到来请教我?”白简:“但我在感情上的经验是不足的。”白老爷子清楚得很,白简这人,看着温和好相处,实际上不爱与人进行太亲密的往来,也不会将自己的私事摆出来给谁看,哪怕是自家的人。他能低头来问询自己,说明是真被问题给困扰住了。“你想问什么?”这些年,白简练就了一手好的烹茶手艺,白老爷子就好这个。白简看着茶壶里的水慢慢出现气泡,语气平静,“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阿悦,他很鲜活,很冲动,很年轻,我不能将他关在家里,可外面太危险。”“理智上我明白,情感上我却总是有些,失控。”“我希望他快乐,不希望他吃苦。”“可阿悦所认可的人生,是要吃些苦的,也是许多人不理解的。”白老爷子头一回听白简说这么多话,他知道,白简的心是真的乱透了。被这么只小人鱼,搅和得翻天覆地。以至于苦恼得半夜来找他谈心。“他很倔,脾气不好,过于善良心软,变成人鱼也没有改变他身为人类时的一些小习惯于品格,我欣赏他的品格,可身为他的伴侣,我宁愿他自私一些。”白老爷子的尾鳍在水下无力的拨动着池水,“你要尊重他的选择,他的人生,不然你的喜欢,就是他的累赘。”老人鱼的嗓音嘶哑,老态尽显。可他是对的。白简有些累,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不变,“我尊重他,但是”白老爷子头一次打断白简的话,“白简,关心则乱。”明月透过窗纱照进来,白老爷子眼睛睁得大了些,微微偏头,看清了白简耳后黑色的几片鳞,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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