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邢荔脚踩尖细高跟鞋,推着轮椅上的苍白漂亮男人出来,这一层办公区域很静,秘书部的同事正忙着,见她来了,立刻有人上来拍马屁:“邢姐来了啊,嗬,小傅总今晚怎么有空来公司巡视?”
傅容徊耳边听见有人说话,就循着抬起头。
半响找对了方向,侧过脸间,顶上映着明亮璀璨的灯光,反衬得他削瘦的五官轮廓异常的白,像个阴郁的病美人,嘴唇却是红的:“在医院躺乏了……出来透口气。”
旁边邢荔都快翻白眼儿,明显是被逼无奈推着病患出来透气的。
她对搭话的董稚挑了下精致的眉:“傅总这项目生意还没谈完呢?”
“没呢,春世那边来了个女总裁。”董稚指向会议室那边,悄声说:“叫方楠舒,是个厉害角色。”
“方楠舒?难输……这名字谐音好啊,做买卖肯定稳赢。”
邢荔调侃了几句,就将傅容徊往傅容与的办公室推去,也没叫人来端茶倒水的,办公区域那边一群同事盯着她高挑背影,那身黑色长裙在搭配个玫红的腰封,勾勒得身材性感撩人,深棕色长卷发顺着肩膀披散着,怎么看都是个狐媚味很重的女人。
偏偏没有人敢上前骚扰,毕竟公司皆知她的一技之长是羞辱男人。
只能在私下八卦个嘴瘾:“邢荔把小傅总护得跟心肝似的,不愧是秘书部长啊。”
这话,都得背着秘书部的人说。
另一位内情人士爆料:“要不是小傅总这病,咱们可能得喊邢秘书一声小夫人了,她当初是这位一手提拔起来的,狐狸能不护食么。”
“她带小傅总来公司干嘛?”
“宣示地位啊,没见走路都带风,手里捏着王炸呢……”
关上办公室的门。
外面刻薄傲慢的议论就彻底听不到,邢荔把傅容徊推到沙发那边,茶几上还摆着一束绽放的白玫瑰和锦盒,她拿起锦盒往男人怀里放,装着神秘兮兮的语调:“你还想来找哥呢,他怕是陪不了你咯?”
傅容徊那双像玻璃珠似的眼睛看不清,认物只能靠手摸,碰到触感像丝绸一样的锦盒表面,他用手去捻边缘,带着一丝微笑:“镯子?”
“你怎么认出来的?”
邢荔还想故弄玄虚,在他这儿讨个便宜来着。
结果傅容徊已经猜出来,抬手,微凉的指骨在她倾身靠近时,自然地轻弹了下额头,薄唇张开:“上次哥来医院,我听到秘书说给他找盒子装镯子。”
邢荔是有那么一瞬怔住的,僵硬着姿势去摸额头冰凉的位置。傅容徊这个习惯,从在很早前就遗传下来的,每次在她又犯傻时,就会弹一下她的额头。
不经意间的举动,让邢荔险些失态,起身时不小心扯到傅容徊膝盖的毯子,差点将锦盒都摔倒了地上,幸好眼疾手快的双手捧住,吓出冷汗:“这要摔碎了,我得赔个倾家荡产啊。”
话音刚落,邢荔看到锦盒没盖好露出的玉镯,微微眯起狐狸眼:“咦,这成色不对啊。”
傅容徊稍侧过头,问:“什么?”
“这玉质,像是批发市场搞来的。”
邢荔学过鉴赏珠宝玉器这门课,倒不是她有这方面爱好,纯粹是那时进公司的品味太土,傅容徊反手就给她报了各种学习课程,硬是用钱把华丽气质给砸了出来。
所以邢荔眼尖着呢,一看这玉质就知道不可能是能买下四合院的。
“你哥这个月得给我额外一笔奖金了,这镯子要敢往谢小姐面前拿,今晚怕是要睡门外。”
傅容徊倒是笑:“就当情趣么。”
邢荔放下玉镯,想到商圈对傅容徊还有个传奇称呼,叫奶皇,别看他削瘦的脸庞轮廓冷白清隽,长的这么奶,乍看都分辨不清真实年纪,实际上她这副不着调样子,都是跟他私下学的:“小傅总,你们男人好脏哦。”
傅容徊:“好好说话。”
“人家就是这副小嫩嗓。”邢荔故意掐着嗓子撩他,肢体又不敢造次,等董稚献殷勤从公司茶水间拿了不少甜品和甜茶进来时,又看见邢荔慵懒地坐在沙发刷手机玩。
而傅容徊则是安静地,面朝落地窗坐在轮椅上。
董稚分神地想,瞎子看得到外面繁华夜景么?
突然,邢荔猛地坐直腰,惊得他心虚地发抖了下手,甜茶洒到了洁白的手袖上。
“这热搜玉镯……完了,这下要死了。”
董稚赶忙拿纸巾擦拭,一边好奇问:“什么热搜玉镯啊?”
邢荔刷到程元汐那条玉镯碎的热搜,放大看发现是谢音楼那只,瞬间都来精神了,转头问董稚:“是谁手贱了,把古董镯和普通镯给弄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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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往深了说,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邢荔把办公室盒子里的普通玉镯规规矩矩放在办公桌上,不敢去碰,等春世的女总裁那边一走,傅容与将签下的合同扔给秘书,长指扯了扯领带,刚走进,就看到邢荔老实站在沙发旁边。
狐狸生性狡猾,老实这词跟她可不沾边。
很快傅容与看到傅容徊来了,迈步过去间,语调不急不缓:“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
傅容徊寻找着他的声音,含着温润的笑:“想透口气,哥。”
“嗯?”
“你那玉镯,是不是跟程元汐的弄混?”
这事谁提,估计谁要遭殃被迁怒。
所以邢荔很识趣闭嘴,让傅容徊来说:“之前程元汐托我给她弄个玉镯,说是录制舞蹈宣传要用,我把事儿交给陈愿了……刚问了下,是陈愿那边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装玉镯,应该是程元汐上回夜里来医院看我时,你顺路送她,放车上被拿错了。”
傅容与深沉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办公桌的玉镯上,停顿了两秒。
邢荔适时补充一句:“就这误会,程元汐把谢小姐的玉镯摔上热搜了。”
傅容与侧头看过来,头顶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他微变的神色。
……
桃溪景区的拍摄地这边,谢音楼手机响起时,已经是夜间九点多。
她洗过澡,身子裹着舒适棉质的浴袍躺在沙发椅上,露着那一截雪白的手腕,不知是不是看到玉镯碎了的心理暗示,让她觉得腕间空荡荡的厉害。
拿过手机,谢音楼低垂微卷的眼睫,看到了傅容与的来电。
她并不想听解释。
玉镯是她洗澡前放在公寓里的,忘了戴,结果出现在另一个女人手腕上。
这意味着什么,谢音楼不是傻子。
她甚至是还想到了程元汐手腕上的同款纹身,眼睫下最后一点笑都没的干净,等傅容与耐心拨打了第七个电话过来,才慢吞吞地接听。
“哪位?”
听着语气,淡到都没有感情了。
傅容与那端沉默半瞬,才开口说话:“我在桃溪景区,上次的别墅。”
谢音楼没有起身的意思,眼睛看向漆黑的窗外,是凉的,和她说话声音一样:“傅总是来送衬衫的呢,还是赔礼道歉?”
傅容与显然是看过热搜了,嗓音低沉轻缓:“我这儿有一个芙蓉玉,玉质堪比白玉,戴在你手上肯定好看,音楼,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谢音楼真是笑了,头一次见到有人把将功补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心底那股火还憋着,指尖揪着浴袍下摆,扯出条条的凌乱折痕,面上半点情绪都没有的说:“傅总,你这声音楼我可担不起,那玉镯谈不上什么值钱玩意,不过是我爸爸买给我的,戴了有些年头了,如今不清不楚就叫人砸碎了,怪叫人不爽的。”
谢音楼何止是不爽,活剐了傅容与的心都有了。
所以下一句,声音格外的轻,带着点儿凉意:“我们之间就这样吧,玉镯不要你赔了,就当是给你的那几夜辛苦费。”
不等傅容与那端说半个子,谢音楼单方面下达通知,就把电话给挂断。
房间也重新静了下来,在这么深的夜里,她继续躺着,过许久,非常生气的坐起身,又捡起旁边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跳跃出几十个来自傅容与被挂断后,又继续打来的未接来电。
谢音楼懒得搭理,翻出谢忱岸的微信,发消息说:“小戒尺,你姐姐的玉镯碎了。”
谢忱岸那边回:“爸爸送你的那只白玉的碎了?明天让张叔接你去古董店重新选一只更好的玉质。”
谢音楼心里略得到安抚,心里想着,睡个男人却赔进去一只玉镯。
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了。
这种丢脸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开口跟谢忱岸提的,回了个:“谢谢弟弟。”
……
一整夜,谢音楼都点着蔷薇催眠香睡觉,早晨起来时,窗户紧闭着,满室浓郁的香味,熏得推门进来的余莺直呛鼻,捂着脸说:“小仙女,你不会香气中毒啊。”
她看向床头已经燃烧尽的三个香蜡,赶紧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谢音楼睡晚了,从被子里慢吞吞地爬出来,乌锦般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膀,仰起头,脸蛋还带了点困倦,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失眠。”
“你今晚要还这样,就吃点安眠药吧。”
余莺招呼着她赶紧起床录节目,心疼似的,碰了碰谢音楼那眼下的一抹浅浅青色:“我家小仙女就是美啊,连睡眠不足的样子都美到心碎。”
“你别提碎字,提的我心够碎的。”
谢音楼那股火,还没完全消到,捂着胸口下床,身上这件睡裙又薄又软,弯腰时,背部的蝴蝶骨露了出来,这几日没睡好缘故,看上去都清瘦了不少。
余莺在旁边欲言又止地提:“一早傅总那边就派了秘书,点名给你送了件礼物。”
自从上回傅容与给谢音楼撑腰,节目组一些资历深的,也不敢在把她没后台的人随便得罪,导演更是默认了谢音楼的后台,就是傅容与这个最大投资人。
所以他派秘书来送东西,也没有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谢音楼走到洗手台前,将长发挽起,显得脸蛋极小,用清水洗着。
“你就不好奇呀?”
她透过镜子看到余莺,平静开口说:“被我判死刑的人,这种行为一概算是死前的最后挣扎,为什么要好奇?”
余莺听出她语气不善,就不买关子,将锦盒递了过来。
想来谢音楼纤纤玉指沾了水,是不会来碰的,她主动打开:“是镯子。”
锦盒内放置着一只极为罕见的芙蓉玉,颜色粉紫色,玉体透光,很衬谢音楼手腕的肤色。
余莺看谢音楼无动于衷,默默地说:
“这只芙蓉古玉,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据说拍卖会上是被一位神秘匿名先生高价买下的,没想到制作成了镯子啊。”
谢音楼算是有了点儿反应,低垂眼睫看了过来:“花了多少?”
余莺比划了个数:“可以抵得过你那只白玉手镯的三个了。”
这芙蓉玉一看就是请了大师仔细琢磨出来的,不像是一夜间就能变出来。
谢音楼没有去碰,转而拿起旁边的长裙穿上,轻蹙了下眉说:“想必他派来的秘书还没走吧,你帮我把玉镯退回去,要赔礼道歉也行,拿他独家香料来换……至于我和他那点炮友关系,断了就是断了。”
她没兴趣玩争风吃醋这一套,向来小心眼的很。
余莺觉得解气,眨眨眼点头道:“就是,我家小仙女是钱能砸得动的么?”
半个小时后。
这只价值连城的芙蓉玉,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了傅容与的书桌上。
秘书立在书房门边,不敢看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侧影,酝酿了半天用词,将谢音楼的话也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