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在敦煌的这几天,陆平除了要警惕偶尔流鼻血的小毛病以外，其他时间都过得相当畅快。
他和沈雨泽一起去了莫高窟，参观了堪称奇迹的千年佛像；吃了黄羊焖饼,软嫩的羊肉和宽宽的面皮一起焖透，熟而不烂,咸香入魂；还去参观了月牙泉、骑了骆驼、玩了滑沙……
这里的日照实在太强烈,每天只有刚出太阳的那几个小时和傍晚最适合出行，他们白天大多时间都躲在酒店里,有时候是沈雨泽陪陆平打游戏，有时候是陆平陪沈雨泽看电影。
陆平的游戏固定车队有三个人，人数已满，只有某个队友下线时，沈雨泽这个替补才能上场。不过沈雨泽对游戏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每次沈雨泽不能上场时，他都会把自己那个充了钱的账号交给陆平,让陆平去玩,而他自己就戴着耳机坐在旁边看电影。
久而久之，“平平无奇的有钱人”这个id出现在队伍里的次数都比陆平的大号多了。
酒店房间里有一座很舒适的沙发,他们时常窝在沙发那里。陆平打游戏很不老实,打着打着,就会钻进沈雨泽怀里,或者是躺在沈雨泽的腿上,沈雨泽当然惯着他，尽职尽责地给陆平当人肉靠垫。
又是一局打完,沈雨泽暂停电影,看了眼墙上的表,提醒陆平：“咱们该出发了。”
“哎呀,还真是,都这么晚了！”陆平赶忙和队友们打招呼，“我要下线了！今晚不和你们拼车了。”
手机频道里传来一号队友八卦的声音：“你们晚上有活动？”
“嘿嘿，”陆平得意开口，“今天我们要去沙漠露营，住帐篷、烤肉、看星星。”
“……我这贱嘴，就不该问。”一号队友哀嚎，“真是嫌我自己吃狗粮没吃够！”
二号队友和三号队友让陆平多拍点照片发在群里，他们也没见过沙漠呢，更没在沙漠里野营过。他们加了彼此的微信，拉了个群，平时上游戏前都会在群里问一声。群名叫做【4+1】，4指的是他们四个人的固定车队，1是指编外家属沈雨泽。
陆平觉得这名不好听，还不如直接叫5人小分队呢，“4+1”像是要把沈雨泽排除在外。
沈雨泽却觉得这个名字很贴切，陆平和三位队友负责“4”，他负责“1”，分工很明确。
陆平脸一下就红了，咬牙切齿地说：“……我、听、不、懂！”
沈雨泽挑了下眉毛，就当陆平是真的听不懂吧。
陆平退出游戏，把睡衣脱掉换上了一套长袖长裤，想了想，又给自己和沈雨泽各装上一件保暖的薄外套。今天晚上他们要夜宿沙漠，昼夜温差大，陆平很担心到了那边会着凉。他把装着衣服和洗漱用品的背包塞给沈雨泽，让他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沈雨泽停顿几秒，转身去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口袋，塞到了背包中。
见状，陆平随口问：“你又装了什么东西啊？”
“用得上的。”沈雨泽回答，“算是……今晚的必需品吧。”
他话里有话，陆平却没听出来，还以为沈雨泽指的是充电宝之类的东西。
来接他们的车子就停在楼下，他们走出酒店时，工作人员殷勤地接过他们的背包，又给他们介绍今晚的行程。
敦煌是一座被沙漠包围的城市，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城市北面的茫茫大漠中。顺着主干道一路向北驶去，道路尽头的风景并不像其他城市一样是绿树青山，而是广袤连绵的沙丘。恍惚间，陆平以为自己看到了由沙组成的巨浪，人类在大自然的魔法前实在太过渺小了。
车子停在沙海一隅，两辆atv沙漠越野车正在等着他们。
这次露营在沙漠深处，要从这里换乘专用的交通工具才能深入沙漠腹地。atv是一种四轮摩托，粗大的轮胎可以防滑，足以穿行在细沙之上。
一辆atv可以坐两个人，工作人员让他们分别坐在车子的后座，让司机载他们。
载陆平的司机个子不高，因为常年往来沙漠，即使戴着墨镜和帽子，依旧晒得黝黑。他拉下脸上的防晒围脖，向陆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陆平第一次坐atv，犹犹豫豫的跨上去，不知道手要扶在哪里。
工作人员说：“车速蛮快的，坐车的时候要抱紧司机的腰，不要不好意思。”
闻言，沈雨泽忽然插话：“我有摩托车驾照，我可以自己开吗？”
工作人员很爽快：“有驾照的话就没问题，atv不难。”
沈雨泽学习能力强，只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摸清了atv的架势方法。它比两轮的摩托要简单的多，也稳定的多，抓地力更强，只要马力给足，斜冲上四十五度的沙丘都不在话下。
沈雨泽跨上atv，尝试着独立跑了两个来回，甚至大胆地冲上了前方的沙丘，敏捷地原地打了个转，又开了回来。
车子一个甩尾，稳稳地停在陆平面前。
陆平兴奋地两眼放光，不停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摩托车？好酷哦！”
“刚成年就在帝都学了。”沈雨泽一边说话，一边把防沙的围脖套在陆平的脖子上，包住他的口鼻，只露出那双圆圆的眼睛。他拍拍后座，“你上来吧，我载你。”
陆平当然同意，让他抱不认识的司机大叔，当然不如抱沈雨泽！
他跳上沈雨泽的atv后座，两手环抱住他的腰。沈雨泽看着瘦，其实身上有很漂亮的肌肉，陆平见过他洗完澡时光着上身走出浴室的样子，知道薄薄的衣衫下藏着紧实的腹肌。
沈雨泽细细叮嘱：“我会开慢点的，如果你不舒服就及时喊我，抱紧我不要放手。”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殷勤赞叹：“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陆平和沈雨泽对视一眼，笑意在眼底流转。
陆平故作平静，实则炫耀：“嗯，我们感情是挺好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启程往沙漠深处行进。
工作人员在前开路，沈雨泽载着陆平跟在后面。举目望去，黄沙无垠，一直向着世界的尽头延伸而去，车轮滚滚向前，踏过沙脊，留下两行车辙，很快又被新的风沙覆盖。
陆平侧过头，把脸贴在沈雨泽的后背。他知道夕阳正追在他们身后，还有飞鸟横渡天空。
若从上空俯瞰，他们就像是乘风破浪的一叶扁舟，只不过身下并非是滔滔巨浪，而是连绵不断的沙山。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不止是畅快，不止是惊喜。
沈雨泽一只手握住车把，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陆平的手背：“坐稳，我要加速了。”
马达声轰鸣，热浪迎面而来，陆平兴奋地高呼一声，收紧手臂，更用力地环抱住沈雨泽的腰，决定把这一刻铭记在心底。
……
在沙漠中骑行了将近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位于沙漠腹地的营地。
陆平原本以为，所谓的沙漠露营，就是两个人住一个小帐篷（说不定还要自己搭），没水没电没信号，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数星星。
没想到，这片营地很平整，中间是一片广场，摆放着餐桌和木质长椅，旁边的遮风天幕上悬挂着几串灯球，整体风格典雅又高级；几株沙漠独有的植物点缀在广场四周，给这片明黄色的大漠增添了少见的绿色。一顶顶白色帐篷环绕在广场周围，就像是一只只大蘑菇，数量不多，但是每一顶面积都很大，而且帐篷与帐篷之间相距甚远，足以保证私密性。
营地里，还有专门的厕所与取水车，甚至还有简易淋浴房，黑漆漆的铁桶竖在旁边，直接使用太阳能加热。
这个营地可比陆平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他们的帐篷在营地边缘，是最大的一顶帐篷，二十平的空间里摆放着一组简单的桌椅，还有软绵绵的双人床垫。
地上除了隔沙层和保暖层以外，还铺着一层很有当地特色的织纹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还能感受到沙子在下面滑动。
陆平开心极了，举着手机在帐篷里转了好几圈，这里拍拍、那里录录，接着又奔向床垫，伸手撑了撑，试试床垫够不够软。
“怎么样，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沈雨泽就站在床垫旁，看陆平尽情地在床垫上翻来滚去。
“靠，你从哪里学的油腻总裁发言啊。”陆平笑得不行，“不过，我确实挺满意的。”
陆平觉得自己真成了初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他不仅要自己记录，还想分享给所有人看。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我要发到partner上！”陆平忽然道，“让关注我的粉丝也体会一下我的快乐！”
其实陆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登陆过partner了，自从他升上高三之后，繁重的课业让他每天累得连玩手机的精力都没有，等到下学期冲刺时，他主动把手机上交给父母，专心学业。
也不知道他的粉丝掉了多少。
现在回想起来，围绕在@fake-diamond上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场黄粱大梦，而他已经从那场梦里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陆平好久没登陆partner，这次登陆，系统提示软件有重大更新。
在漫长的更新后，全新的partner软件跳入他的视线。
“唔……页面变了好多啊。”陆平刷新主页，后台的私信多到爆炸，他根本看不过来，干脆就不看了。他问，“在哪里上传视频来着？”
沈雨泽坐在他身旁，侧头与他一起看着手机屏幕。沈雨泽指着软件下方的一个“摄像头”小图标，说：“应该是这儿吧？”
陆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按下了那个图标，下一秒，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自动打开，他们两人肩并肩的画面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中央。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陆平点击那个按钮的那一刻，@fake-diamond的数万关注者们都收到了同样一条消息。
【系统提示：您关注的博主@fake-diamond上线了，快来与他互动吧！】
“这是视频录像吗？”沈雨泽很少玩社交软件，觉得这个页面怪怪的。
陆平觉得大事不妙：“等等，这好像不是录像——这是直播！”
“？”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他的直播间在短短几秒之内就咣咣咣涌进来不少用户。
粉丝a：我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粉丝b：奶奶，你关注的博主终于更新了！！
粉丝c：我关注的是谁来着？
粉丝d：博主高考怎么样呀，之前说升高三了，会减少玩app的次数，现在考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归了？
粉丝e：居然还是双人直播？
粉丝f：啊，博主身边的是之前发过照片的同学吧？
粉丝g：之前就想问了，这个号是变成双人账号了吗，博主和朋友共享？
沈雨泽：“……”
陆平：“……”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陆平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误打误撞打开直播功能，他还从来没有和粉丝面对面交流过呢，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退出直播，沈雨泽拦住他：“既然都开直播了，那就别关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带大家一起欣赏风景吧。”
粉丝a：咦，两位博主一起出门玩了吗？
粉丝b：是毕业旅行吗？
粉丝c：博主去哪里了，求个旅行建议~我也刚高考完，想和朋友一起旅游~
各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沈雨泽为了看清粉丝们提的问题，特意凑近了一些。他垂眸望着陆平手中的手机，少年俊美端正的面容没有任何遮掩的出现在了摄像头前，引起弹幕里一片尖叫。
弹幕多到连成一片，看都看不过来；不过陆平还是精准地捕捉到其中几个字眼：“沈雨泽，你看粉丝都在夸你帅呢……唔，还有人叫你‘老公’。”
陆平语气揶揄。
沈雨泽没听清：“他们叫我什么？”
“‘老公’啊。”
“什么？”
“‘老公’——喂！”陆平反应过来，又羞又窘，“你是故意的吧？”
沈雨泽嘴角轻勾，他和陆平交往这么久了，陆平却一直叫他全名，总觉得叫其他称呼太肉麻。这次沈雨泽借着粉丝的嘴巴，占了陆平的便宜，哄着他叫了几声老公……若不是正开着直播，沈雨泽肯定要借机亲亲他了。
弹幕里闪过一片哈哈哈哈。
粉丝d：小同学被占便宜了hhhh！
粉丝e：博主这颜值谁不想叫一声老公啊？
粉丝f：老公——老公——！！首先我不是男通讯录，但我也想叫一声老公！
粉丝g：@粉丝f，你小子最好真的不是男通讯录。
粉丝h：是我cp脑了吗，莫名有点好磕？
粉丝i：果然高考之后大家都开始放飞自我了吗？
弹幕刷的太快，沈雨泽看不过来，干脆把弹幕关掉，还他们两个人一片清净。
这个新上线的直播功能有“双向摄像”功能，即手机屏幕自动分割成上下双屏，前置摄像头和后置摄像头同时开启，这样一来，粉丝既可以看到直播中的博主，也可以看到博主眼前的风景。
沈雨泽开启了那个双向摄像功能，然后起身从陆平身旁离开。
在粉丝们的视角里，屏幕忽然一分为二，一半是那个圆脸男孩，他脸上还带着茫然无措的表情；另一个是那个俊美的少年，他背影笔挺，一步步向着帐篷门帘走去。
直到这时粉丝们才注意到，两位博主看似在“室内”，其实身处一座帐篷里，帐篷内的布置简单且干净，一眼就能望尽。帐篷角落放着一个小型蓄电池，白色的灯串连在电池上，悬挂在帐篷顶部，投下一片乳白色的灯光。
沙漠地区风沙大，门帘一直是锁闭状态，进出都要拉上拉链。沈雨泽走到门帘前，抬手按住拉链锁头，轻轻往下一拽——
——随着拉链一寸寸下滑，夕阳的余晖冲破封锁，从那一线缝隙之间，奋力地钻了进来。
紧接着，又有一阵涌荡的风迎面吹来，直接吹开了门帘。瞬间，原本被挡在帐篷外的风景再无一丝保留，横陈在所有人面前。
在这一刻，帐篷的帘框成为了大自然的画框：夕阳垂悬在无垠的沙丘之间，金红色的余晖晕染了一整片天空，光与影的分界线在这一刻被模糊了。风儿永不停歇，它把沙丘摆弄成最舒适的模样，沙脊蜿蜒，像是颠倒的河流。
这极致的美景让直播间内的粉丝们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他们明明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但是现在，他们身临其境地来到了沙漠之中，鼻间好似能嗅到空气中的燥热。
“欢迎来到敦煌沙漠。”沈雨泽在夕阳之中转过身，向着直播镜头后的男孩伸手相邀，“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日落。”
陆平呆呆地举着手机，他已经忘了粉丝们可以同时看到他和沈雨泽的所有反应。
晚霞的颜色慢慢染上陆平的脸颊与耳朵，他伸出手，搭在了少年的掌心之中。
他被这里炙热的风与遍地的黄沙所蛊惑：“——好。我们去看日落。”
……
直播间里，粉丝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粉丝a：……
粉丝b：……
粉丝c：……
粉丝defgh：……
粉丝z：纯路人，我想问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博主啊？是颜值博主，旅游博主，还是情侣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