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通没有任何破绽的沉思,片刻之后回答:
“掌管学子堂之人,须得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微臣思来,只有从常太傅的同窗中挑选。”
太傅的同窗好友?
孙乾快速想了一遍,朝堂之中,还真没有常太傅的同窗。
常莲身正名清,即便是同窗,也只是鲜少往来的君子之交。古人命比较短,他的同窗也就那么三四个,就这三四个也只沉溺于养老之中去了。
孙乾看了赵和通一眼,猜测他想推荐的,必定和常莲有那么一丝关系,可是会和赵家的关系更深。
赵和通接着说道:
“陛下,常太傅的好友现有两人。一人名卢长书,是幽州太灵人士。此人现在于太灵山隐世,微臣愿派人请他前来督学。”
孙乾不置可否:
“另一个人呢?”
“另一人是学子堂的老师,名为司马静,只是其才学略逊于卢长书,此人做事倒认真勤恳。”
孙乾听闻,赵和通似乎没有任何偏袒,认真为学子堂推荐良师。
可细细一想,幽州的卢长书已经隐世,未必能请的出来。而司马静就在学堂之中,虽提起才学略有不及,也只是赵和通遮掩自己与他关系的客气言辞。
该选择谁呢?
孙乾沉默片刻,笑望着赵和通:
“卿觉得哪一位合适呢?”
赵和通又露出犹疑的神色,顿了半晌开口:
“陛下若不着急,可选卢长书,若是放心不下学子们,司马静未尝不可?”
孙乾哈哈大笑起来,赵和通吃了一惊,乾帝为何发笑?!
孙乾笑了两声,笑容突然一敛,沉声:
“赵和通!朕还没有收回常莲管理学子堂一职,你倒是连接管之人都想好了?!”
赵和通顿时震惊,自己以防再防,乾帝还是看破了他的心思?!
大为不妙!
他连忙深深一叩首,强迫自己镇定:
“陛下恕罪,微臣真心怜惜学子们,若再出这样的爆炸事件,实在令人痛心。所以才斗胆推荐人选!”
若不是这赵家人办事妥当,孙乾此刻已经借题发挥了。
常家和赵家都是他手心手背的臣子,他也没打算偏袒哪一方。虽不打算追究罪责,可警醒还是需要的。
孙乾好一会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锐利的盯着赵家。赵和通跪在地上,听着自己心脏噗通狂跳。
以他现在的职位和能力,乾帝罢免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后背不禁渗了冷汗,仔细蜘蛛网中破了哪一根蛛丝。
许久后,孙乾才缓缓开口了:
“卿起来吧,朕知道你们赵家也是为大庆社稷着想。”
赵和通闻言,顿时头皮发麻。
乾帝说的是赵家两个字!而不是单指他赵和通!
看着赵和通惶恐的站了起来,孙乾忽而微微一笑:
“朕的确看重学子堂,要给他们暂找院士,自然要最好的。卿既然觉得卢长书才学更胜一筹,那卿辛苦一趟,跑去幽州太灵山请人吧。”
赵和通顿时大汗,若乾帝刚才没有警醒他,他必然乐意跑一趟太灵山。然后找到卢长书,随便请一请罢了。
可现在他从孙乾话中明白了,若请不到卢长书,必有一个教训等着他!
至于什么样的教训,按照乾帝以往的手段,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想到这,赵和通连忙躬身:
“是,微臣赵和通领旨。”
孙乾见他露出真正的恭敬,言语柔和了一分:
“前去幽州路途遥远又不大太平,卿可要当心。”
赵和通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乾帝只是罚了他一个人,并没有对赵家苛责。
孙乾与他换了个话题,商议关于猎苑之事,接下来便是以往的君臣和乐气氛。
半个时辰后,赵和通面带笑容的离开了殿内。
刚出殿门,他紧绷的双肩一松,抹了把自己额头,额头上有一层微微的黏湿。
伴君如伴虎啊!
他离开之后,孙乾喝完了那盏茶,满口清香的靠进椅子里,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日虽没下雪,但比以往还冷上几分。
只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不知戎狄那边会有什么动静。他沉思片刻,命秦重磨墨,打算写封信给李天章。
越到年关就要越发留心,戎狄可能会反扑。
现在虽匈奴、突厥凝而不动,可戎狄也很清楚,一旦春来冬雪一化,就会面临最猛烈的攻击。
戎狄会不会在此之前,解决大庆这一患再说?!
孙乾越想越心惊,连忙拿起小一版的舆图察看。
若戎狄南下,冲破启城,便可重新夺回并州一地。以这些地方为腹地,在此据守,可避开突厥和匈奴的左右冲击!
那时,匈奴要攻击戎狄,需要通过月州边界,与突厥形成合围之势。
怎么可能让匈奴借道月州?!
傻子才那么做!
孙乾忙把自己所有的顾虑都写了上去,整整写了三页。写完之后,快速装入密盒之中,以加急送去启城。
虽然把信件送出去了,可孙乾心绪被撩动起来,若戎狄破釜沉舟南宫,大庆可得受到巨大冲击。
而匈奴与突厥,必定乐其所见。
他们就像放牧者,将戎狄这群惊慌失措的羊群,往南一杆,借力冲破启城这一关。
然后他们会继续逼羊下冲,等羊和大庆军拼得两败俱伤,他们白得利益!
孙乾踱到舆图前,看着启城口袋装的样子,倒是可以设伏死守启城。可戎狄若死攻启城,只怕大庆收不住啊!
即便守住了,也是元气大伤。
到时匈奴与突厥,不费吹灰之力一冲,大庆只得弃城而逃。
难道只能于戎狄结盟?!
孙乾长长舒了口气,眉头随即紧皱起来。局势缕变,对应不断调整,也不知道李天章他们怎么想的。
京都距离启城太远,这封信需要一天才能到李天章手里。
孙乾正纠结之际,走廊外忽然传来咚一声响。
“怎么回事?”
孙乾盯着舆图,随口问了一声。
秦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出殿外,片刻之后才回道:
“陛下,一个小太监滑倒了,脑袋磕在门上,不碍事的。”
孙乾没做回应,继续看着舆图思索对策。
直到暮色降临,孙乾才放下了这日的政务。他疲倦不已,索性躺在榻上小憩片刻。
秦重站在他的侧面,待了许久,孙乾闭着眼睛问道:
“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