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给他奉上了一盏茶,继续说道:
“学子们听了这话,气得三丈高,直斥责老叟无礼无耻。老叟便同他们辩论,以礼字开始,哎,奴才读书不多,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只怕学子堂的小侍读,都说得比奴才清楚。”
孙乾笑道:
“你啰嗦这些做什么,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赵公公忙继续说下去。
槛外老叟以一个礼,从商朝最开始的祭礼,扯到周朝的君对臣礼,再谈论到大庆的学子礼,堵得学子们哑口无言。
老叟胜了偏偏扬言,他若喝了酒,能让这些学子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学子们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他光会说不会做,只会满口仁义道德。
老叟便指一善画学子,要与他比画。
再点一善骑射的学子,要比骑射。
学子们自然不会退让,当即抬桌铺纸,先将丹青一事比了再说。
学子率先落笔,他一气呵成,落成一双狡兔。狡兔其神采,呼之欲出。老叟看了他的狡兔,说是肥有余而动不足。
说完后,他在自己纸上,顺手画了一条野鱼、一杆芦叶、几点浮萍。
这一尾鱼波纹轻漾,湿漉漉的鱼尾薄如蝉翼,其鲜活意境跃然于纸上。
众学子虽对他印象极差,却也不得不承认其画技高超。
不想学子堂的一老师闻风而来,他向来不喜老叟,斥责学子们胡闹后,要将老叟赶出去。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出一声鹰戾!众人抬头而望,只见一黑影俯冲之下,朝着老叟画的野鱼抓去!
孙乾听到这,不禁瞪大眼睛瞪着赵公公:
“你怕是唬我的,哪有这样的奇事!”
赵公公忙竖起右掌,要对上苍发誓,孙乾一挥手制止了他,问道:
“那是别人糊弄你的,哪有这么巧出现一只鹰?”
赵公公一笑:
“陛下,就说巧呢!这还和您有关!”
孙乾诧异不已:
“怎的和朕扯上了关系?”
赵公公一合掌,轻拍道:
“您的猎坊啊!”
孙乾立刻想起来,以前的昏庸乾帝好养猎鹰、猎犬,常出宫行猎作乐,为此还在京郊西面建了猎园。
甚至还特意封了四十个太监,专门为他训鹰养犬,小日子过得极其奢靡。
孙乾来大庆这么多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想过这事。
他颇为无奈的抚了抚脑袋:
“你说是朕的猎鹰飞到了学子堂,扑了老叟的画?”
赵公公笑呵呵的点头:
“正是呢,陛下!”
“那猎鹰怎么会跑出来了?”
孙乾皱眉,他记得那些饲养鹰犬的太监,仗着皇帝的名义狐假虎威。一遇到看不惯的,便命猎犬上去扑咬。
其被咬者,反而害怕伤了乾帝的犬只能躲避。别说追究责任,还要奉上银子,请太监看看是否拐了猎犬的犬牙!
赵公公不知孙乾所想,仍说道:
“那只猎鹰不小心脱了手,陛下,您说老叟的画够不够逼真?这可真是大庆的一大奇事!”
孙乾不语,赵公公这才发现,帝王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立即躬身闭嘴。
孙乾沉默了片刻,抬手:
“赵公公,传朕旨意,立刻撤去猎坊。”
赵公公一惊,不明白自己说一个小乐子,怎么给猎坊的人招来如此祸事。他暗暗懊恼,不该提及此事。
这么一来,搞银子的路径岂不是又少了一条?
可他不敢露出任何不悦,也不敢问,只得照孙乾的意思拟旨去了。
待赵公公回来,孙乾悠然问道:
“学子们对槛外老叟现在如何评价”
“学子们自然是服气的,还劝说老叟日后改过,不要再做哪些糊涂事,那便更好了。”
孙乾想了想,起身坐到桌前,给槛外老叟写了几句话:朕闻鹰补鱼之事,叹不能亲见。君怀此才,若改德行,可为国之监学!
他拿起来又读了一边,满意后仔细卷起纸条,放进一玉色小圆筒内,封上水滴状的小盖。
玉筒制作得十分精致,表面纹着米粒大小的字,取自《劝学》中的德学篇,一共四十三个字。
孙乾捏着玉筒看了看,交给赵公公:
“赏给槛外老叟,就说朕赏他辩学、丹青本事不错,望以后有所作为。”
赵公公领命要走,孙乾又叫住他:
“另外,罚他学子堂的戒鞭二十,一年之内不许饮酒。”
槛外老叟出了风头是不错,可他闯进学堂闹事,也不能姑息。学子堂是他一手创办的,和皇家的颜面挂钩,老叟此人荒诞无度,少不得要狠狠整治一番。
再者,学子堂的戒鞭,是常莲特制的。那鞭子请了师傅特制,用调制的药水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抹上一层麻油。
抽下去不会皮开肉绽,但过了一个时辰后,疼痛便如附骨般不能缓解。
戒鞭只对犯了大事的学子才用,学子堂创办以来,还真没谁动用过。槛外老叟身为老师一类的存在,竟成为第一个尝滋味的,也够他喝一壶的。
赵公公体会到孙乾这层意思,忍不住笑起来。
得罪谁也别得罪乾帝啊!
孙乾瞥了他一眼:
“还不去?在这发笑!”
说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赵公公领命而去,脚步还挺欢快。
两个时辰后,槛外老叟被乾帝惩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
这两天里,老叟算是出尽风头!
等他吃完了戒鞭,走在大街上时,有人戏言:
“老叟,听说学子堂的鞭子别有滋味,可真如此?”
老叟丝毫不见惭愧,他面皮只怕比京都的城墙还有厚上一尺。反而扬起孙乾赏赐的玉筒,得意洋洋:
“圣人云,小人只传恶名,君子才颂美德,陛下的赏赐,你这小人怎么会看见呢?”
他一番话,倒把路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不过,一个时辰后他就笑不出来了,戒鞭的痛苦发作,他在榻上痛得直打滚。
路人闻之,特意放了一卦鞭炮!
夜幕逐渐笼罩下来,寒雨已收,热闹的京都还没歇息。花灯照亮了整个京都,丝竹靡靡之音,伴随着隐隐酒香。
若要论起最华贵奢靡处,自然得数皇宫了。
礼部着办的金华殿晚宴,烛光照如白昼。梨园歌舞不曾休过,顶级美酒佳肴连京都的贵族都觉得奢侈。
随着盛宴的开始,赵公公于前端边侧喊道: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