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说有人引导?”
怀王费劲思考着,“所以你刚才先问闵然举是谁引荐来的?”
杜九言颔首。 “你认为,我变的这么不堪,面目全非,是因为闵然举造成的?”
此刻的怀王似乎有了一些以往的影子,沉稳睿智,一点就透。 杜九言依旧颔首,“一个人性情大变总有缘由,您从清高骄傲的人变成这样,你就没有想过,一步步走来的缘由,以及推动你往前走的力量?”
“并没有人,”怀王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闵然举是我请来的,他起初完全不想来。”
“五石散也是偶尔得到的。闵先生也拦着不让我吃,可敌不过我的坚持。”
怀王道:“如果他有别的心思,应该每日哄着我吃才对。”
杜九言道:“道士呢?还能找得到吗,道号是什么?”
“道号?”
怀王回道:“无为道人!”
“你认为道士有问题,他故意让我吃的五石散?”
怀王盯着杜九言,在回忆过往的一切,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清明与混沌的间隙挣扎,“我不知道。”
“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怀王道:“闵然举呢,你们将他杀了吗?你们可以审问他。”
杜九言道:“他自杀了。”
闵然举这样的人,就如同荆崖冲一样,问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在他们心中,有一番想要成就的所谓大业和目标。信念扭曲且坚定,没有任何外因能够撼动。 怀王顿时红了眼眶,低声呢喃道:“闵先生是为了我……” 他的伤心不是装的。 杜九言打量着他,道:“你知道刚才外面发生暴动了吗?整个吉安城中的百姓都要进来杀你。”
“刚才外面的吵闹声就是这个?”
怀王面色再次沉了下来,人又清明了一些,他道:“这些百姓懂的太少,被人煽动情绪后,就会做蠢事。”
“你们有没有镇压?”
杜九言道:“并没有,我将他们劝走了。”
“不该这样。”
怀王叹了口气,“不过,只要事态平息了,也就算了。”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去,怀王喊道:“墨兮,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他脑子不好了。”
杜九言道:“五石散吃多了,就会这样。”
桂王没有说话,忽然转身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让我抱会儿。”
“嗯?”
杜九言顿了顿,轻轻拍了拍他,道:“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很难发生。”
更何况,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没有人,他们目前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不冤枉。”
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松开她,道:“要是你哥哥,你、会怎么样?”
“我哥哥?”
杜九言蹙眉道:“该哭就哭,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私情和公理尽量分开吧。”
“王爷,”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痛你的心啊。”
桂王心情好点了,看着她道:“那要是我呢?”
“那我要想想了,”杜九言负手走在前面,又停下来看着他,“办了你,然后告诉你奈何桥上等百年,我们再做好兄弟。”
桂王呸了一口,“没良心。”
“我是正义的使者,我不能有私情啊。”
杜九言跟着桂王。 孟郊整理了府衙,收拾出了二十几具尸体,都是衙门里做事的差役和捕快,还有一位被捕快所杀的百姓,他的家人正围着尸体在哭。 听说百姓们情绪本来没有那么激动,但是其中一个捕快拔刀出来,大家顿时一拥而上。 那么多人,踩也能将他们踩死。 将府衙收拾出来,孟郊请了先生写了事件的说明,贴在了八字墙上,许多百姓围在墙边看。 跛子让苏掌柜列了明月坊所有客人的名字,前后用了三天时间,将明月坊这三年多曾来买过幼女的客人,全部抓到府衙关押,一共一百一十三人。 救和寻找到被卖的孩子一共一百三十一个人,但还有很多的孩子,在核对和查找时,已经下落不明。 加上怀王府救出来的和跛子三天安置的少女,一共一百八十四位。 这些人,无论是买卖的客人还是受害的孩子,都不全部是本地的,幅面极广,最远的甚至有江南拐卖来的。 “都能说出来历吗?”
杜九言问莫冈。 莫冈回道:“有许多说不清楚,说是被拐来的只有五六岁。”
“只能请当地官府协助查找了。”
杜九言颔首,“辛苦你了。”
“不辛苦,”莫冈道:“杜先生,如果找不到家人,要将他们都带回京城吗?”
杜九言回道:“分地域吧,先将附近的送走,剩下远一点的,就将他们送回去。”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部分孩子……并不是拐卖的。”
“这、这样的孩子,怎么办?”
莫冈道。 杜九言沉默了一下,道:“等朝廷批复了以后,如果圣上同意我的提议,我再和大家说。如果不同意,我们再另想办法。”
“是。”
莫冈说完,有人来喊道:“杜先生,将军,吃饭了。”
四天来,他们就住在怀王府中。 怀王妃一直在内院没有出来过,她的两个孩子杜九言到是见过几面。但怀王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在房间大喊大叫打滚求饶,求桂王给他药吃。 桂王没有理他,让人将怀王的嘴堵住,固定时间喂水塞食物。 四个人在房间里,跛子进来,桂王看着他问道,“煽动暴动的三个小厮,开口了吗?”
“正来说这件事,有一个受不住打,要招供了。”
跛子看着大家,“要不要去听听?”
桂王点头,“好,难得打一顿肯说。”
大家都跟着起来,一人抓了一个馒头,边走边吃随着跛子去了关押小厮的院子。 其中两个人被打的晕了,正躺在隔壁,开口要招的则被留在另外一间,推开门卫所几个看护的兵给大家行礼,孟郊道:“我们在这里,给你们一刻钟去吃饭。”
几个人走了,大家坐下来。 杜九言打量着被吊在横梁上,光着膀子满身是鞭痕的小厮,他披着头发,唇角开裂面色苍白。 听到说话声他睁开眼朝众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喝水。”
韩当给他倒水喂了,将人放下来,小厮倒在地上缩着一团喘着气,“你们、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等我说完,就放了我。”
“嗯。”
桂王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小厮回道:“我、我不知道。主子和我们联络,都是让人在信放在明月坊的左边院墙的一个缺口里。”
“我们每天都会去看一眼,但主子不是每天都有信件,有时候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没有任务,只会将我们三个人的钱放在里面。”
小厮咳嗽着道。 桂王问道:“一共为这个主子做过几件事?”
“两件。一件是将明月坊里死去的小姑娘的尸体,丢去茅山。”
“另一件,就是前两天发动百姓暴动。”
小厮道:“主子说,我们人微言轻做不了大事,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将那些少女的尸体丢出去,让百姓发现,久而久之百姓们就会奋起反抗,如此,朝廷就会知道,我们也就等着解救了那些受害的孩子。”
大家听他的话,都路出惊讶之色,他的主子居然冠了如此堂皇的理由。 桂王问道:“我问你,你来明月坊是受你主子之命,还是来了以后再拜的主子?”
“来前拜的主子。我从记事起,就和师兄弟们住在一起,跟着师父学武功和认字读书。”
“师父说我们都是孤儿,命是主子给的,所以就要为主子卖命。”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许惊讶。杜九言问道:“在什么地方?”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
小厮惨笑一声,“我只知道我们在一个山里,每年都有几个小师弟师妹进来,但也有人出去。”
“我们就待在哪里,只有接到任务的时候,才会让我们出来,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形形色色的事情。”
杜九言问道:“山里建的房子?”
小厮摇头道:“一个墓,很大的墓室,我们所有人都住在里面。”
“是古墓吗?什么架构?”
杜九言道:“你能不能画出来?”
小厮很惊讶地睁开眼看着杜九言,“画出墓室,你就能找得到那里吗?”
“试试吧。”
杜九言道:“只要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总有一天能找得到。”
“那我试试。”
小厮坐起来,看着她,“我画完了,你能放了我吗?”
韩当去取笔墨。 杜九言道:“你觉得你从这里出去,还有可能活吗?”
“有。”
小厮道:“主子从来不杀我们。”
杜九言颔首,将笔墨给他,小厮颤巍巍地凭着记忆画了墓室的架构和内造,杜九言问道:“刻的什么花纹?墓中都清空了?”
“是,都清空了。”
小厮回忆着,“但进门的地方摆着两只石狮,这个算不算?”
杜九言道:“你画出来我看看。”
小厮画了出来。 “既然在山里,周围都生长的什么树木?”
“师父说,那是杉木和马毛松,再往上一点,就是毛皮桦。”
小厮道:“还有许多别的树,我不认识。这几种比较多。”
杜九言点头,“知道了。”